讀《與王定國書》

蘇軾的文章有名，中學生都讀過不少，可惜教本篇幅有限，必得要挑選其最精華、最具代表性的，才入得了編書專家的法眼。《念奴嬌 · 赤壁懷古》固是佳詞，《赤壁賦》的境界之高，恐怕也很難有作品能出其右。不過，若要認識蘇軾其人乃至於宋代的文人群像，還是要讀一讀蘇軾的書信和奏疏。

初讀《與王定國書》時，心中大概會有“蘇軾真是一個閒着沒事幹的老男人”的念頭。王定國即王鞏，因在烏台詩案中受蘇軾牽連而被貶至賓州（廣西賓陽）。信的開頭，蘇軾先向王鞏賠罪，說因為自己的關係，害你也被貶官，很感謝你沒有怨恨我，還願意跟我做朋友。接着筆鋒一轉，一連分享了四種養生方法，諸如磨腳心、飲少酒調食、服用朱砂膏、夜間打坐練氣功，這些偏方有的是自己的親身經驗，有的是從弟弟蘇轍身上學的，有的則是不知哪裏聽來的。像極了你家附近公園裏那位每天四點起身、赤膊袒身、喋喋不休的阿伯。

宋人養生是普遍風氣，方法包括靜坐、節食、飲茶、香藥，族繁不及備載。在《與王定國書》中，蘇軾提及慰問的言詞有之，分享學藝的心得有之，但十之七八，仍多是養生之法。書信後半蘇軾再提及丹藥，說近日有人送他幾粒大丹砂，但顏色太鮮豔，怕有問題，不敢吃；又提到王鞏所在的賓州距桂州不遠，也許可以買到品質好的丹砂。“如果方便的話，幫我買一些寄過來吧！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啦！”蘇軾這樣叮嚀朋友。

這些內容脫離了當時文化語境，並從現今科學除魅的角度來看，未免有些滑稽，很難提煉出所謂“教育意義”，是以大眾讀到的不多。蘇軾是歷史上被高度塑造、理想化的人物，但集體的夢幻容易使人片面；比起精緻的詩詞文賦，這些文字展示了靈魂煉成的過程，反而真實可愛。

苦 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