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獨舞 亂衣鬢

萬萬想不到看舞劇《紅樓夢》前要先做功課。

榮獲第十三屆中國舞蹈“荷花獎”舞劇獎的江蘇大劇院原創舞劇《紅樓夢》，以賈寶玉與金陵十二釵為主線，通過現代舞美與古典意蘊融合。在美學上是中式留白舞台、雲錦刺繡服飾，營造詩化意境；全國巡演超百場，創現象級票房。而在國潮風盛吹下，年輕編導團隊啟動傳統IP，成新國風文化標竿。

我坐在劇場裡，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紅樓夢》這個熟悉的名字竟如此陌生。賈寶玉、林黛玉、葬花、嘔血、出家為僧、美酒佳餚、劉姥姥……這些碎片在腦海中漂浮，卻無法拼湊成完整的圖景。陳曉旭、林青霞、張國榮、伍衛國、汪明荃、毛舜筠、李通明，這些演員的面孔在記憶中交錯，都是零碎的片段。少年時就讀男校，四大名著首選有英雄義氣古惑仔味道的《水滸傳》，次選天馬行空的《西遊記》，到《三國演義》已經有點模糊，而《紅樓夢》揭過沒多少頁。當帷幕拉開，沒有溫功課的問題來了，演出是集中在十二金釵，我頂多能唸出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王熙鳳，其餘人物於我而言幾乎是一片空白。如果對她們的角色性格背景有更多認識，便可在舞者們如何通過肢體語言塑造角色性格，服裝設計如何通過頭飾衣物展現人物特質，看出心思和趣味。幸好前排坐着友人的母親，對《紅樓夢》如數家珍，中場休息時為我即打雞針，才知精妙。

《紅樓夢》用了很多升降帷幕，升降拉扯之間，巧妙地造就了不同的視覺空間。但文化中心的面積和設備似乎啃不下這個作品，吊桿數量疑似不夠，在燈光上作出了很多的退讓，常常感到燈光氛圍未飽滿，甚至時有演員面部光線不足的情況。編舞方面，舞者技巧是意料中的好，傾盡全力表達幽怨與思念之情，但情緒疊加的手法略顯單一。個人口味，我更期待作品能在情緒與故事之外，有更深層的表達和想像的空間。

全劇最令人矚目的莫過於演員們披頭散髮、褪去華服的那一幕。編舞摒棄了中國舞的基調，轉而採用現代舞的形式表現家破人亡的悲劇。這部舞劇融入了不少戲劇元素——舞者們不僅用肢體，更用豐富的表情傳達情感。例如賈寶玉獨舞後伏在台前哭出聲來讓觀眾聽到，這可能是拉近青年觀眾距離的一個方法，現代藝術其實界線模糊，沒有無不可，能用到便好。

終場時，舞台上鋪滿白花的場景令人聯想到德國編舞巨匠碧娜 · 鮑許(Pina Bausch)在一九八二年的名作《康乃馨》。在那部作品中，舞者們在花叢間狂舞，恣意踐踏花海的畫面充滿殘暴張力。而《紅樓夢》中的白花陣則另有一番意境，若能因此引發年輕觀眾對碧娜作品的興趣，無疑是一番功德。

這部火遍全國的舞劇突然宣佈在澳門演出，從公開宣傳到正式上演僅有兩周時間。由於非政府主辦，票價最低四百多元，最高達一千二百多元。主辦方中不乏演唱會策劃公司，或許他們的目標客群並非傳統觀眾。在澳門售票網上的宣傳重點沒有放在藝術上，反而強調：“前排近在咫尺，演員神態呼吸清晰可感……”，澳門文化中心的細竟成為賣點，對內地追星的舞迷，這或許正是吸引力所在。

記憶中與《紅樓夢》相關的舞台作品，林奕華的全男班《紅樓夢》令人印象深刻，十二金釵化身為男公關的設定大膽前衛；雲門舞集已封箱的經典舞作《紅樓夢》不着重故事，以四季更迭喻人生無常，十二金釵身着鮮豔繡袍不斷旋轉飛舞的畫面唯美至極，已成絕響。

尼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