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代的方式與經典對話
——江蘇大劇院民族舞劇《紅樓夢》
八月十五日晚，江蘇大劇院原創民族舞劇《紅樓夢》首次登陸澳門文化中心綜合劇院，全場座無虛席。整場舞劇並非僅僅是對文本的複述，舞台的改編更呈現具有藝術性的表達——弱化了線性敘事，從而強化了風格呈現與美學意境。澳門的觀眾們大飽眼福，掌聲雷動！
《紅樓夢》的舞台改編十分豐富：戲劇前有越劇“以聲成夢”的入耳成碑；後有崑曲“以曲載情”的風雅相守；再有京劇“以腔述事”的行當見功；更有崑曲“以韻寫意”的清朗綿長。而話劇的“場景鋪陳”卷帙重開；芭蕾的“足尖譯典”形體新生……都以不同的風格、氛圍一次次向經典致敬。面對當代的觀眾，改編《紅樓夢》的難點首先來自其“經典的高度”與“熟悉的情節”，在此語境下，民族舞劇的舞台藝術如何在敘事、人物塑造上化繁為簡，實現舞蹈——音樂——空間的詩行表達，不僅是江蘇大劇院原創團隊的核心命題，也是當代觀眾的審美期待。
舞劇神韻 音樂合璧
當晚的演出，江蘇大劇院的民族舞劇版更以章回為筋骨、舞蹈為血肉、民族管弦為脈絡、舞台服裝為氣血，藉燈光、影像與機械結構構築詩性空間，讓這場經典對話開出當代的風景：從一百二十回內容中挑選十二幕極具戲劇性和張力的篇章：《入府》、《幻境》、《含酸》、《省親》、《遊園》、《葬花》、《元宵》、《丟玉》、《沖喜》、《團圓》、《花葬》和《歸彼大荒》，也暗合了十二金釵的人數。兩小時的舞劇以寶玉和黛玉、寶釵的愛情故事為主線串連起紅樓一夢，從黛玉入府的孤怯、到元妃省親的威儀、再到劉姥姥進大觀園的詼諧……經典段落都在舞劇中飽滿地呈現。通過舞蹈編排、舞美設計、現代多媒體的運用，在不同人物出場給予最直觀卻又充滿藝術美感的造型、配以具有描述其性格特點的音樂標籤，讓每一個角色充分發揮了舞劇長於情感表現，音樂善於抒發性格特徵的優勢。
經典的《黛玉葬花》，舞者通過小幅度向內折身，外化黛玉的內向性格；隨後回看的停頓，製造委屈的“留白”；最後輕移半圈，拉出情緒的餘波，將自持、遲疑、決絕的情緒通過舞蹈展現；寶玉則從前探到回身護持，與黛玉形成懸停的半環抱，作出欲近卻不敢近的克制。兩位舞者靠近的心心相惜，過渡到錯不分離，最後定格回看中的未竟之語，讓筆者感動至深。與之對位的是音樂烘托：作曲家趙博通過中樂與西洋樂的“雙樂隊”設計，以西洋弦樂鋪陳和聲的厚度，又通過民樂竹笛的吐、顫、滑等氣口技法的分句，穿透合奏，牽引舞者與觀眾們的情緒。低迴的二胡與琵琶的點綴，完成“戀生”到“向死”的轉折。
十二釵群舞《花葬》創新地在民族舞劇中引入一場現代舞，十二椅被引入為核心道具，這既是座椅也是墓碑，不僅可作舞蹈時背屏也可以視為對命運掙扎的阻隔。一片花海中，十二名女子裝束簡化、髮髻鬆散，身着象徵不同命運顏色的服裝，以一系列的掙扎、跌倒、吶喊、搖晃等舞蹈動作表現人物命運的掙扎：從盛開到凋零的生命歷程。與上半場悠然愜意的群舞《遊園》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群舞《花葬》通過呼號、掙扎、顫動、墜落由齊整到錯位的肢體語法，傳統的中式審美沒了，而是創新地加入現代的詮釋：封建對女性命運的不公與女性哀痛的掙扎。音樂層面依舊以西洋弦樂為底，民族樂器：打擊樂、琵琶二胡、竹笛不再是對人物片段的描述，而是烘托對命運的吶喊。音樂的合璧、舞蹈的神韻更加烘托出“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現代舞台 意象章回
縱觀整場演出，舞台對帷幔、紗簾、屏風、燈光、金屬等多種舞美材料，雖然無聲，但都是最精心設計與運用。現代材質的極硬金屬條帶，即可以重述古典載體的竹筒，讓章回在舞台可視化；又可以利用光學製造出一輪皓月，燭映簾櫳。古典舞台的極軟的紗簾，在《幻境》中伴隨着舞者在一片仙霧中融為一體、翩翩起舞。“判詞”被投影在半空中的白幔上，既符合入夢幻境的意境，也保留讓觀眾半透閱讀的可視性。白幔的明滅象徵着頁開、頁合；金屬的大幕光影，呈現不同場景的切換，多維度的聯動表達，共同呈現出有血有肉、愛恨情仇的紅樓大觀世界。舞美呈現現代極簡風格結合中國傳統意象的現代舞台，服裝設計也格外巧思：以雲肩設計為主要靈感，參考明清時期的畫作，將“雲肩如花，花似雲肩”的概念貫穿全劇，讓每一位角色不僅有屬於自己音樂風格的旋律，也有着屬於自己的搖曳多姿、如風似柳的人物造型。
現代的舞台、熟悉的劇本，變的是利用科技與現代的審美不斷地藝術突破；而回歸本源，不變的是傳承經典的初心。正如黃鍵教授對多個舞台版本的《紅樓夢》評價：“我們挖掘與利用《紅樓夢》這樣的傳統文化經典，不是為了懷思古之幽情，而是為了創造出新的現代藝術文化產品，進而讓這些產品走入當代人的生活。”正如本舞劇的導演李超說的：“我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站在曹雪芹先生的肩膀上，我們要呈現的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力量，中國東方美學的力量。”
中場休息期間，筆者有幸被央視新聞採訪觀後感，正如採訪時說的：在澳門有幸可以欣賞到如此精彩、專業的匠心之作感到非常的激動與自豪！
（圖片由江蘇大劇院提供）
王軒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