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情說愛海鮮價

——觀《錢財心愛物》

今年六月，由狄高達莊遜主演的愛情片《錢財心愛物》在美國上映，不久傳來她與英國樂隊主音歌手基斯 · 馬田分手的消息，結束八年愛情長跑。戲內戲外的情節如有雷同，不論是否巧合，都證明了不同步的愛情，終究只能擦身而過。

戲外，傳聞莊遜與馬田兩人就人生規劃、婚姻與未來看法各異，有人替女方感到不值，但愛情永遠難以量化計算；戲內，加拿大韓裔導演宋席琳期望透過《錢財心愛物》， 探討現代愛情與物質主義的關係，戳穿愛情飲水飽的肥皂泡。電影卡士堪稱漫威電影宇宙人物大集合，男女主角曾分別飾演蜘蛛夫人（狄高達莊遜）、美國隊長（基斯伊雲斯），以及神奇四俠的驚奇先生（佩德羅帕斯卡）。故事講述莊遜飾演的Lucy是一名生活在紐約市的婚姻顧問，日常工作是幫忙客戶尋找適合對象，但自己卻在現實與愛情之間徘徊掙扎，難以抉擇。

正如電影英語原名，在愛情世界探討物質主義，不過是回歸現實。片中談論薪資、房貸、生活條件等問題，直接反映現代愛情故事背後，都市人無從迴避的經濟壓力，當中不乏對現代約會文化的反思。過去三十年，荷里活不乏從現實層面審視愛情的電影：美國獨立電影導演李察連利加的愛情三部曲《情留半天》、《日落巴黎》和《情約半生》，將愛情與時間、生活選擇、語言隔閡等主題糅合，敘事真實、深情而細膩。人物角色的對話深刻，對白精煉，加上富有啟發性的故事情節，堪稱現代愛情電影經典。六年前的《婚姻故事》則以女性視角看待離婚，探討法律、職業和家庭責任如何慢慢蠶蝕、最終吞噬愛情，將“彼此曾經相愛，但終究走不下去”的過程仔細還原。

《錢財心愛物》以現代愛情商品化的角度出發，透過精警的對白，角色間的機鋒辯證，揭示愛情無法與“經濟契約”脫鈎的客觀事實。片中的Lucy因工作需要，擅於觀察愛情的“市場價值”，在滿足客戶擇偶需求之餘，自己也在情海中尋覓真愛。在情感衝突中，她不乏冷靜自覺的分析，以理性選擇“愛的條件”。有別於將“物質”視作愛情的宿敵，《錢財心愛物》索性單刀直入，將金錢歸入現代愛情故事的組成部分，探討金錢如何實質介入一段情感的結構和關係。

宋席琳延續前作《從前的我們》的影像風格，以紐約這個大都會作背景，營造出夢幻與真實交織的浪漫氣氛，透過華都璀璨的視覺美感、故事人物的情感深度，成功帶領觀眾走進角色的內心世界。美中不足的是，《錢財心愛物》後半段的情感描寫和發展略嫌平淡，節奏未及前半段緊湊，甚至不時出現拖沓的情況，影響觀眾的情緒投入，在情感刻劃方面，《從前的我們》相對深刻得多。這部宋席琳執導的長片處女作，講述一對生活在韓國的青梅竹馬諾拉和海聖，因命運安排各奔前程，成年後因機緣巧合而重聚，從而思考彼此的關係與人生。電影的情節全無驚喜，甚至相當老套，但《從前的我們》劇情勝在簡單直接，當中對男女主角有緣無份的感慨，容易引起觀眾共鳴。戲中對命運的探問，那種靜觀歲月的人生態度，主角之間就因緣的對話，處處隱含佛家思想的味道。片末，海聖、諾拉與丈夫亞瑟離開酒吧，等待的士準備離開。臨別在即，海聖除了邀請兩人有空到訪韓國，也感慨向諾拉說道，若他們視這一世為前世，來生兩人的關係又會如何，諾拉說她不知道。目送海聖離開後，諾拉與亞瑟返家，倒在丈夫的懷裡啜泣。

但凡藝術創作，多少總有導演自己不經意的心理投射，諾拉的家庭背景與經歷，跟宋席琳本身便十分相近。人生沒有如果，相比《從前的我們》濃厚的宿命色彩，《錢財心愛物》中Lucy的遭遇，又是否宋席琳給諾拉在另一個平行時空的重生？命運不容年少時的諾拉有任何機會。相對而言，Lucy是幸運的，至少她可以選擇，而且在她的感情世界中，竟然同時出現美國隊長和驚奇先生這兩個優質筍盤。唯一的兩難，大概剩下在談情說愛的方程式中，如何將現實與物質考慮在內，同時對自己的感覺坦白。撇除俊男美女的糖衣包裝，宋席琳透過兩部愛情作品帶出的人生命題，讓人聯想到英國詩人T·S·艾略特一句：理想與現實之間，落下了陰影。愛情雖然並非句子原意的核心，但觀乎世間幾多笑淚交纏的塵緣，當中少不免愛情的懸空與錯位，遺落多少渴望和落空之間擱淺的孤影。

韋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