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靜夜思》

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大抵是最多人認識的中國詩歌，也是不少人第一首學到的唐詩。前些日子，有人問我，這首詩除了簡單易明，好在哪裏，值得享如此大名。這可真問倒了我，因為除了淺白易懂，我也找不到它還有甚麼特別的好處。

好詩，有佳句，有妙喻，有境界，雖然不必全備，但都具其中一、二。《靜夜思》並沒有特別突出的佳句。裏面以霜比喻月色也不見得特別新奇。以霜雪喻月色的前例不少。庾信的《舟中望月詩》：“山明疑有雪，岸白不關沙。”梁朝簡文帝蕭綱的《望月詩》：“流輝入畫堂，初照上梅梁。形同七子鏡，影類九秋霜。”這些都是以霜雪喻月色的例子。後者還有《玄圃納涼詩》，其中“飛流如凍雨，夜月似秋霜”兩句，李白的“疑是地上霜”似乎受此啟發。雖是受啟發卻未能超越，不見得比蕭詩更高妙。望月懷鄉，睹月思人，那是中國詩歌中常見的題材，引出了“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數不盡的佳句。有人會問，對只有二十字這樣短小篇幅的絕句，還要這樣多的要求？問題是，僅僅二十字卻能符合這些要求的樂府、絕句比比皆是，像張九齡的：“自君之出矣，不復理殘機，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王之渙的《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李義山的《登樂遊原》：“向晚意不適，驅車上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些詩的設喻、造句、境界都非《靜夜思》可及。

我不是說《靜夜思》是劣詩，像它這樣淺易、順口，確實是首很好的啟蒙詩，但僅此而已，超出這個評價，未免有點溢美之嫌。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