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
宋 · 晏殊的《浣溪沙》:“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裏面“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兩句是千古傳誦的名句,作者自己應該也作如是想,所以把這兩句一字不易地用到另一首的詩作:“元巳清明假未開,小園幽徑獨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難禁灩灩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梁園賦客多風味,莫惜青錢萬選才。”有評論家認為,這兩句“情致纏綿,音調諧婉,的是倚聲語”。只是適宜入詞,“若作七律,未免軟弱矣。”大概因為這個緣故,上述《浣溪沙》幾乎所有唐宋詞的選本都收錄,而上述的七律卻鮮見於任何宋詩選本。其實,這個評語大有商榷之餘地,不過這不是今日本欄要討論的。
大晏這兩句名句不只“情致纏綿,音調諧婉”,還道出了文學作品兩個常見的境界。周策縱教授認為,古今大悲劇詩人無不使人有“無可奈何”、“似曾相識”之感,實在有見地,不是真懂詩、又愛詩的人是說不出來的。我以前在本欄寫過有關“無可奈何”,今日和各位談談“似曾相識”吧。
清末民初學者詩人王國維的《人間詞話附錄》有下面一條:“境界有二:有詩人之境界,有常人之境界。”詩人之境界並非人人可以欣賞,就是能夠欣賞,“亦各有深淺焉”。常人的境界,是一般人都感受得到,也都感受過的悲歡離合,失意得意。可是常人雖然“皆能感之而惟詩人能寫之”,所以詩人寫出來以後,一般人讀到“遂覺詩人之言,字字為我心中所欲言,而又非我之所能言”。這就是“似曾相識”之感,文學上的佳作,往往使人有這樣的感覺。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