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甚麼樣的地獄

《破 · 地獄》是近期一部很有話題的電影，除了票房節節上升之外，影片中黃子華和許冠文兩位星級笑匠在這嚴肅主題下碰撞而出的火花，也是筆者十分期待的。當然，以殯儀業為題談生死也是十分具吸引力的，因為中國人一向忌談死亡，這類的題材本就不多見。正所謂物以罕為貴，這也是導演在電影主題中力圖“破”的意涵。事實上，殯儀業一直都是神秘的行業，不少人對此充滿好奇，但同時也會讓人感到極度抗拒，因為它涉及一個人們不願意與之打交道的行業。這種神秘而壓抑的情緒，正是能吸引一眾觀眾購票入場觀影的原因。

破地獄原是宗教法事中一個重要的儀式，用以超渡先人，讓先人脫離地獄的束縛，得以安息。但，電影《破 · 地獄》拆分了“破”和“地獄”，而不只是傳統意義上的“破地獄”。正如主角道生所說：“不止死人要超渡，生人都要破地獄，生人都有好多地獄”，道盡了現實社會中的種種束縛和不易，以及需要面對、關注和“破”的意識和行動。

電影的主旋律是以死論生，並借不同的死亡場景，對現實以及微觀或宏觀的生活、生存和生命作出拷問，如：傳統家庭關係中重男輕女的觀念、同性婚姻不容於世的困局、傳統職業性別刻板化的不公，或是傳統行業傳承等議題。這些或許就是導演希望要破的地獄。

電影以新冠疫情後的經濟陰霾為背景，主角道生由原來的婚禮統籌師轉入殯儀行業，即由做“新人”的生意轉為“發死人財”，這種極為諷刺的職業轉向，無不反映出“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求生本能，也是導演的一種幽默手法。除了殯儀業喃嘸師傅傳男不傳女這種“傳承”以外，傳統家庭中的重男輕女觀念也是另一主角喃嘸師傅文哥（許冠文飾）分別與女兒文玥（衛詩雅飾）或是與兒子志斌（朱柏康飾）在感情上產生的衝突和疙瘩，這些都是電影的主線。首先，無論是文玥或志斌在職業上都屬於“無得揀”的一類，前者因為性別沒有選擇，而後者也是因為性別在傳承中成為被選擇的一方。其次，志斌也面對來自原生家庭和自己家庭的壓力，一方面要繼承文哥的衣缽，另一方面要考慮自己孩子的前途，從而作出移民的決定。對於長久生活在父權家庭的文玥，則要被迫接受長兄志斌的選擇——其在父親中風後退場，以舉家移民為由一走了之。於此，她的內心是複雜和壓抑的，這種束縛不就是現世的“地獄”嗎？

影片雖然是圍繞着死亡而開展，但更多的是借死亡談生命、談生存和談生活的態度——不要將遺憾帶入棺材，讓在世之人不至於抱憾終身。這也是電影所說的“生人也要破地獄”，需要超渡、需要釋懷，需要與自己和解。譬如說，文哥臨終的意願是讓女兒為父親作法超渡，甚至是讓同性情人能見伴侶的最後一面，這些都是對生者的超渡，是能令之釋懷之舉。這電影談生死、談情感，是生死教育和情感教育很好的教材，它突破了俗套的、標準化的珍惜生命之類的口號，不禁讓人思考：生命的價值在於“生”和“活”，而活的方式應如何體現出生的價值呢！

黃素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