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神賴皮

父親化療的那段日子，我時常會做的夢，是當年和他曾經有過的旅程，時不時吵架的心煩。每次睜開眼睛都十分後悔，跟老天爺祈禱：“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或是給我橡皮擦去擦掉那些無謂的爭執。”“拜託老天爺，請讓孩子們有更多和阿公在一起的回憶！”

當年不會說話的小寶寶們陸續張口了，後來又加入了新的成員。但其實日復一日，關係上大家誰都沒變，依然故我，人呀就是這麼賴皮。如果真的有天神，祂應該都在無奈地冒氣了吧。新的旅程，加入有了資深經歷的兩老，明顯感覺不同了。

老爸已經不再是當年背着孫子就可以騎乘單車環瀨戶內海的壯丁，他們依然在旅途中悉心照顧家人，但那是用盡全力。步行的速度變得緩慢，記憶零落，在這樣的窘境之下，有時慌慌張張、心浮氣躁。“變老”，還有女兒我吧。

或許想到這是跟天神賴皮求來的時間，在每個衝突即將發生的前一刻，我總是看到有兩條路走。因為想起媽媽喜歡動畫，帶着“場景散步”的心願，我們買了吉卜力公園的票，但忘記老爸是個故事絕緣體，每到一個景點他就要問個不停，如果得不到回應，就會出現“天公伯呀，我為什麼在這裡”的心情，我當下選了當劇透大王，一個一個故事跟他講清楚。光講還不夠，有時“演出來”還可以帶給他沉浸式的開心。

路不是太好走。

但我看見他牽着老媽，穿越《哈爾移動城堡》前方的廢墟，像是在時空的旅途上，與記憶約會的模樣，就知道這趟旅程沒有白來。向天神賴皮求來的事物，我想我們都沒有好好珍惜，直到某個不平凡的相聚再次出現，唷，這應該也是一種旅行的意義吧。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