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尚在回首處

雖然我寫專欄，但其實我不愛追專欄。那種心情類似於，不喜歡按電視台的節目表來追劇集，寧願等到首播結束，才一口氣看完全劇。所以，我從沒在報章上追看水月的專欄，卻看畢了她那本散文結集《此情可待》。

她寫家人，寫生活，寫路上見聞。感念家人的文章，自然是賺人熱淚的，但水月的文章讓人覺得，她眼中的世界猶如她的筆名一般，溫柔如水、月明千里，感染得讀者也柔情起來。在〈相濡以沫〉中，最平常不過的一對老人在路邊抽煙。因為受不了煙味，我見狀大概會掩鼻奔走，但水月卻把這一幕寫得溫馨：“他們很少交談，一切盡在不言中。凝望街道時專注的眼神，也如出一轍。”二人不說一句話，不引人注目，不過是“悠長歲月的邊邊角角”，偏偏“縫綴成一張生活的棉被，很大很大”——讓人心生暖意，滿懷舒適。還有雙魚座必讀的〈忘情原是有情〉，“她記起，煙花絢爛時的美好，也享受悄然無聲的靜夜。”一動一靜同樣獲得雙魚座的青睞，把內心的矛盾和包容都寫出來了。我知道的，不是所有雙魚座都如此溫柔重情，但水月寫出來的雙魚座，總是愛得深、“恨不起”。

她不只寫情，也寫人。她那篇〈女人〉，每讀一遍都叫我忍俊不禁。“自己對自己嘀咕了多少回，也沒成功減少包裡的雜物，每回試圖這樣做，最後都一件不少放回去。”這不就是我嗎？年初肩膀痛得受不了，終於跑去買一個極小的手袋，強迫自己精簡出門的身外物。最可怕的是，明明我極少化妝，嘴唇脫皮也不抹潤唇膏，卻總怕遇上什麼不得已的場合，長期放一根紅唇膏在手袋裡。這一篇篇散文，寫得精細，寫得精準。

柔情之外，〈不服氣可以哭〉這一章裡，收錄了她對時事熱話、人情冷暖的見解。觀點不算新奇，言辭不算辛辣，但將溫柔中的堅定表露無遺。像〈唯女子與妖魔同在〉、〈笑話〉、〈本該如此〉、〈馴養女人〉等文章，都讀到水月對社會各種不平等的感嘆和不讓步。字裡行間還能有一點幽默感，立場卻不覺動搖，有趣而動人。

從前覺得，成年人寫抒情文，總有點綁手綁腳。青春少艾天真率性，多肉麻的文字都可愛，成年人卻相反。水月抒情時，並不為情緒吶喊，反而展示她眼中看到的景象，那是她比別人看得更細膩、更溫柔的一點一滴。這樣的目光下回首，這個世界想必可愛得多。

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