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品一瓶烈酒
如果讓作家們來講棟篤笑,“吐槽”文學創作、出版行業的各種怪現象,杜布拉夫卡 · 烏格雷西奇收穫的掌聲應該會比她在文學上的更響亮。
烏格雷西奇是一位出生在前南斯拉夫的克羅地亞裔荷蘭籍作家,一九四九年出生於前南斯拉夫——一個已經消失的國家。一九八一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一九九一年,南斯拉夫內戰爆發,烏格雷西奇因公開反對戰爭及民族主義,遭到國內輿論的猛烈攻擊,被克羅地亞政府打上了“女巫”的標籤,於一九九三年被迫離開克羅地亞。此後,烏格雷西奇先後在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多所大學任教。一九九六年定居荷蘭阿姆斯特丹直至去年去世,一直從事小說創作、文化評論、翻譯、文學研究及編輯出版等工作,致力於推動母語的開放性,維護文化的連續性,堅持用塞克語寫作,但拒絕承認自己是克羅地亞作家,而是將自己定義為“跨國界”或“後 · 國家”的寫作者,並於二〇一七年參與簽署克羅地亞、塞爾維亞、波黑、黑山知識分子及公眾人物聯合發起的《共同語言宣言》。這樣一份“履歷”,很自然就會讓讀者聯想到赫塔 · 米勒、米沃什或者布羅茨基,甚至布羅茨基也這樣推薦她:“看清這個世界的黑暗需要一雙局外人的眼睛,烏格雷西奇就是那個局外人。”
烏格雷西奇著有《渡過意識之流》、《謊言文化》、《無條件投降博物館》、《多謝不閱》、《疼痛部》、《狐狸》等作品,已被翻譯成三十多種語言。曾獲南斯拉夫NIN獎、奧地利國家歐洲文學獎、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長年盤踞諾獎賠率榜前列,被《衛報》稱為“你從未聽說過的十個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多謝不閱》是一本於文化、社會和政治命題的雜文集,每篇短小精悍,又鞭辟入裡。其中的文章大多寫於一九九〇年到二〇〇〇年之間,今天讀來依然很有指導意義。烏格雷西借一位被全球圖書市場動態搞得暈頭轉向的東歐人的口吻,諷刺了文學生產過程中的許多環節,消解了作家這一職業的神秘性,用現在我們常說的話就是,給文學和書籍“祛魅”。
烏格雷西奇卓越的諷刺技巧在這本書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她諷刺庸俗的文化市場,諷刺出版業代理,大眾媒體與流行文化,諷刺平庸的、虛偽的沒有真才實學的作家,還點名諷刺伊萬娜 · 特朗普。毫不懷疑她樹敵眾多,她犀利、毫不留情,猶如手握的是一把機關槍,一抬筆就一大堆人中槍。她說:“女性、文學與煙這三者在歷史上一直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宗教裁判所得火堆主要都是用來燒女人和燒書的。”這樣的語句在書中比比皆是,讀者總能被她的語言技巧所折服。
在《多謝不閱》中,每個小標題下的內容都能單獨拿出來當隨筆讀。烏格雷西奇常常妙語驚人,語言詼諧得來又辛辣,於輕鬆幽默中直入問題核心,她用堅硬銳利的筆觸剖析着人類與文學、語言與身份之間的關係,並把自己顛沛的經歷和對現實的深邃思考藏在文字之下,讓讀者閱讀起來像在喝一瓶口味辛辣但後勁十足的烈酒,時不時還要被嗆得齜牙咧嘴、狂掐大腿,甚至想抬手擦掉腦門上根本不存在的汗珠,辛辣、刺激但又痛快,甚至讓人上癮。
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