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鼠人生

老鼠跟人一樣，也有尊卑貴賤，也分三六九等。

戰國末年的某天，楚國一名郡縣小吏看見了兩隻命運截然不同的鼠：一隻是棲身於WC裏灰頭土臉的廁鼠，正躲在茅坑一角吃着骯髒的米田共，聽見有人過來，魂飛魄散，撒腿就跑。另一隻是居住在糧倉中生活優渥的倉鼠，吃着上好的粟米，住着寬敞的大屋，見到人來，不怕不躲，一副施施然養尊處優的模樣。

這兩隻老鼠迥異的生存狀態，使得小吏大受啓發，他由此頓悟出一個人生哲理：“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一個人有無出息，就像老鼠一樣，由所處的環境決定）。” 小吏決心憤發圖強，改變自己糟糕的現狀，實現命運的逆襲。在他心目中，“詬（耻辱）莫大於卑賤，而悲莫甚於困窮”，即便是做老鼠，也要做一隻錦衣玉食的倉鼠，決不能當苟且偷生的廁鼠。

小吏的名字叫李斯。在“倉鼠哲學”啓發下，他斷然辭去公職，拜大儒荀況為師，學習“帝王之術”。學成之後，“入關事秦，以輔始皇，卒成帝業”。

——李斯與倉鼠的故事，並非野史戲說，而是寫在了《史記 · 李斯列傳》開篇。

太史公筆下，李斯的“倉鼠人生”由此展開：從《諫逐客書》到統一六國，從廢棄分封、設立郡縣到車同軌、書同文，從焚書坑儒到擁立二世，從一路飛黃騰達成為百官之首的丞相，到慘遭腰斬於咸陽鬧市、被夷三族……李斯做成了許多大事，也做出了不少壞事。他一度找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富貴糧倉”，卻發現自己最終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臨死前，李斯父子在刑場相擁而哭，無比懷念當年在上蔡老家“牽黃犬逐狡兔”的平凡生活。

李斯的人生緣何悲劇收場？或許，從他頓悟出“倉鼠哲學”的那一刻起，命運便已註定。終其一生，李斯不過想做一隻狡黠的倉鼠。

太史公以倉鼠的故事為《李斯列傳》開篇，意味深長。

南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