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錢的睡眠
周六出門散步時,正好是晚上十點鐘。那掘馬路的動靜早已開始。我經過科英布拉街,穿亮色背心的建築工人們幹得熱火朝天,風掃過街區,在光照下,能清晰看見半空中被揚起的灰塵,像一道道淡灰色的烏雲。
十一點,我回家,馬路上的動作仍未停下。進家門前,我回頭瞥一眼臨時工地,心中不由發出疑問:“這工程究竟得持續多久?”
不曾想,吵鬧聲竟延續到了凌晨。深夜,街區是寧靜的,喧嘩就變得尤其刺耳了。我站在窗後,一股臭氣瀰漫着,佔領了家中的每一個角落。縱使將窗門緊閉,也無濟於事。那是瀝青的氣味,如同山火的餘燼,污染了牆壁、家具、床褥與我們的鼻腔。
那輛壓路車,緩緩開動,在新填補成黑色的馬路上來來回回,沒有盡頭,正如於高山上推動巨石的西西弗斯;又有一名工人,手持壓路器,於邊角處勤勤懇懇地做着同樣的動作。那件工具大概年紀不小,其生了鏽的關節,所發出的尖叫,竟比壓路車還要刺耳,聽得我牙齒發酸、頭皮發麻,在床上翻來覆去;又把被子蒙在頭上,希冀能過濾掉瀝青灰蒙蒙的味道,也是無濟於事。再後來,到了凌晨三點,身體終於投降,這才於噪音與臭氣中沉沉入睡。
周六的夜晚,因第二日多數人不必去上班,白天的狀態不會影響工作表現,睡覺似乎就變得不重要了。妙就妙在,科英布拉街本是一條通暢、舒適的馬路,它既是1A巴士站的起點站,也是的士的集中地——他們要接送附近桑拿房的客人們,便常會停泊此處,夜裡總有幾輛車排起長龍,就地等待。我不知這條不曾有異樣的馬路為何會被掘開、再鋪上瀝青,也不知凌晨施工的原因是什麼,我只知道,沒有人會向我作出什麼解釋,僅僅因為我們的睡眠並不值錢。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