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守望者

時常覺得高大的樹木前世應該是會飛翔的鳥類，它們對於天空的迷戀讓它們克服了雷暴的侵襲。所以，每當我看到高大樹木的樹葉和花果在亞熱帶的海洋季風天氣中脫離了枝丫、飛旋進雨水時，並未感到失落，我覺得它們解縛了自己，在仲夏夜獲得了新的芬芳旅程。

小花小朵自有它們的靈秀可親，大樹則有大樹的身姿和風致。高大的樹木就好比人類的“地標”建築，能够被人一眼就望見，容易識別和描述。有次和北方友人走到學校某棵大葉子樹下等人，友人仰頭不無感慨地說，南方的樹木即使高大，也會讓人有秀氣、安靜的感受；而北方的樹木即使只是灌木，也常常給人野蠻、粗獷的感覺。然後他問我，對了，這是什麽樹啊？

一下子問懵我了，大家都會說“大葉子樹”，但大葉子樹只是一個對它葉子的形容啊，又不是它的名字。我撓頭半天問其他朋友是否知道大葉子樹到底叫啥，好幾個人“哦”了一聲，都知道是那棵經常路過的“地標樹”，可是就沒人知道它的名字。後來我知道了，這屬於南方高大的樹木叫做柚木，它可以長高到四五十米，長着卵狀橢圓形或倒卵形的對生葉，爲南方的夏天帶來陣陣陰凉。

在嶺南山間，不惟柚木，高大的樹木比比皆是，它們是此地生態多樣化的一個寫照，也是歲月山水的見證。古生物往往會在化石中保存了它們的遺迹，用這種斷片的語言告訴後來者這個星球上曾經存在過、發生過什麽。那些生存年代久遠並鮮活至今的事物就被叫做“活化石”，比如，客家話就被成爲中原古韻的活化石；鴨嘴獸、熊貓、 水松、珙桐這些就被稱爲動植物界的活化石。高大的古樹就是一個地方的“活化石”，它們用自身的年輪和風貌告訴人們，此地曾是什麽樣的氣候什麽樣的土壤等等。

每一種植物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無論他／她有多麽的不起眼，他們都懷揣着各自成長的故事和秘密。英國桂冠詩人阿爾弗雷德·丁尼生曾說：“當你從頭到尾弄懂了一朵小花，你就讀懂了上帝和人”，這與東方禪意的“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有着異曲同工的意涵。

古跡承載的是人類的旅程和蹤跡；植物何嘗又不是，它也許更加豐饒地記錄了大地上發生的事，不惟人類。如果人類只需要知識，我們確實只需要一張容量巨大的芯片。但是，我們和植物一樣，需要陽光、雨水、感情和記憶……植物有枯榮，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人事如此，植物如此，我們共同經歷着時間的淬洗，然後完成各自的命途和輪迴。走在密林和花草之間，你會由衷感到它們是這大地上更爲持久的守護者、記述者，它們在這裏自在枯榮，也將在這裏記錄着旅人們的行蹤。當你每一次踏入它們縈繞的天地，也許你會感到一次次被它們深深安慰。

馮 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