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這是一間陌生的房子。

房子裡有位上了年紀的女主人，短鬈髮，眼袋浮腫，聲音微啞。她旁邊還有一位中年男人——女主人的兒子，長相普通，沒有什麼記憶點，或者說，是我的視力不足以看清他的面容。他們一眼看見我，便熱情地招待我坐下，然後拿出幾道菜餚，女主人說：“趁新鮮吃吧！”

奇怪的是，我順從地吃下了。

場景一晃。

我帶着三個女孩子拼命地向前跑，跑到一輛大巴車門口，四周的環境在我踏入大巴的第一步就開始顫動，仿似平靜的湖面闖入了一顆不請自來的小石子。

抬眼一看，我站在了那間既陌生，又熟悉的房子。

三個女孩子不見了，只有我、女主人和她兒子，還多了一條大型金毛犬。牠與印象中的金毛犬不一樣，瘦小得像臘腸狗，皮毛光滑得黏膩，腹部呈黑色，看上去詭異極了，但在認知中，牠就是金毛犬。

兩人招呼我坐下，拿出幾道菜餚，女主人說：“趁新鮮吃吧！別客氣。”她說出了熟悉的話語。我默默地夾起菜，還沒放進嘴巴，金毛犬吠叫了一聲，中年男人怒而呵斥牠，牠就從窗戶跳了出去。

我的視線隨着金毛犬跳出房子，思緒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來，我已經站在房子外了。人在屋外，卻能聽見裡面兩人的交談聲。

三個女孩子不知從哪兒跑了出來，她們神色緊張，我自然而然地跟着逃起來。可是，為什麼要逃？

跑着跑着，三條鮮活的生命猝然消逝，她們在我身邊倒下，百合花等不到盛開的季節，迅猛凋零。

沒有多餘的時間讓我迸發情緒，我又回到原點。還是那間房子，還是那兩個人，相同的對白，相同的菜式，不同的是金毛犬的皮毛又更滑膩了。我不由自主地按照既定的劇情發展，善良、溫柔、熱情的女孩子們再次提醒我逃離。這次，我拉着她們跑往另一個方向，奔馳在黑漆漆的柏油路上，我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不覺得累，眼前便是能搭載我們離開的大巴了！驟然轉頭，女孩的額頭出現了傷口，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我們與車門只有一步之遙，身邊人的倒下讓我的腳步無法再邁開，而大巴也沒有停留，毫不留情。

隨着大巴駛離，我突然回到了剛剛奔馳的道路上，這次我竟然還聞到新鋪柏油路的瀝青味，踩踏的每一步彷彿被剪不斷的粘糖藕絲拉扯，沉重極了。耳側有幾道喘氣聲，三個女孩子也在奮力奔跑，她們的臉色紅潤，一邊跑，還有空朝我微笑。

不知為何，我覺得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隨着時間線的推移，五感越發敏銳，而女孩子們的形象也愈加鮮活，離真實很近，很近了。

離大巴還有十數米，不過幾秒就能跑過去。這一回，我們都成功衝上大巴，來不及鬆一口氣，只聽一聲巨響“嘭”！

腦袋的疼痛很真實，眼前的景象東歪西倒，轉了個一百八十度。噢，東歪西倒的人是我，還有整輛車上的人，我掙扎着再看她們一眼，視野裡卻只剩下破碎的車窗。

腦中不禁閃過一個想法：當我站在陌生房子外面時，就已經意識到是夢，我盼望醒來，可是醒來卻如此殘酷，我還活着嗎？她們的消亡是假的嗎？那我的存活又是真的嗎？

拼盡力氣睜眼，我醒了，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外頭有人呼喚我，她聲音沙啞，有一頭短鬈髮，她說：“來吃飯了，趁新鮮吃吧！”

甘雪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