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沙

把過千枚硬幣帶到指定銀行，距離不遠，肩上還是被勒得發麻。兌換機提示要逐少投入硬幣，過程就像是把硬幣投進錢罌一樣。

我的第一個錢罌是個紅色塑膠小豬，本在屁股上方的投幣口，被我改到豬嘴處。閒時沒事我就在家中募捐，抱着小豬在屋裡打轉，讓家人掏出錢包替我餵養。終於，到了小豬再也無法吞下硬幣的那天，錢罌滿了，然後呢？散落在書桌的零錢無家可歸。於是又有一天，我發現了一個寬口瓶子，之後便狠心宰掉小豬，把硬幣全數投進瓶中，當時樂呵呵的我，對着面前的半瓶硬幣傻笑，存錢單純是種娛樂，沒有感到絲毫壓力。

經過兩次兌換，機器最終吐出了幾張紙鈔，身上的負擔一下子減了不少，但卻不見得輕鬆。

倒放寬口瓶子，讓硬幣嘩啦啦堆在眼前。小時候，每次數硬幣時都覺得自己富有，實實在在的財富，砸在地上哐哐作響。後來，在工作上遇到煩心事時也數硬幣，把這當成一種治療手段，越難過，就把硬幣疊得越高。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就是一枚硬幣，隨着支付方式的改變，終將會失去存在的必要。不被使用也好，不能使用也罷，面臨時代的淘汰，毫無反抗的力氣。最開始還是個一元硬幣，後來裂開成了兩個五毫，再碎成一地神沙。

微不足道，躺在地上的一毫，白送也不見得就會有人接受。嘴裡說着夢想的人多的是，他們看上去都相似，看似對生活毫無幫助，卻依舊存在價值，就像毫子，或曰神沙。在港澳地區，碎錢被俗稱為神沙，這個俗稱有說是源自中藥辰砂，就是含汞的化合物，能使人慢性中毒，就跟所謂的夢想一樣。如今，千元大鈔能實現的願望雖也不多，但還是希望當初存下的神沙能足夠讓人相信，世上大多數的事情都能積少成多，包括夢想。

林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