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好

陳靜洗澡的時候，沈寂出去了。路過購物中心時，他看到了電視的大屏幕，不自覺地瞥了一眼。彷彿下一秒，他的大頭照就會被放上去，但沈寂覺得不會這麼快。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走了很遠的路，夜很深。

沈寂在一個燈光昏暗的巷子裡，看到了一個小電話亭。

“哐噹——”

硬幣掉在了裏面，他緩緩地按下現在唯一記得的電話號碼，他的手機早就扔了。“嘟……嘟……”

等待的時間很長，他總覺得身後有人，又拉起衣領，戴上外套的帽子。一看，是個又醜又胖的男人，他把頭壓得低低的，生怕那人看出什麼來。

“喂，你找誰？”電話另一端傳來沈原的聲音。

“是我……”

對方聽到沈寂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弟弟，你在哪？是不是又闖禍了？”

從小到大，只要沈寂出事，沈原總是第一時間猜到。沈寂有時候會想，哥哥是算命的嗎？還是在跟蹤他？

“哥，沒事，只想聽聽你的聲音。”沈寂說着，不禁有些心虛，幸好隔着電話，不然沈原肯定會看出他在撒謊。

“下午有警察來我們家了。”

沈寂的心沉了下去。

“他們想幹什麼？”

“沒什麼，他們說你這幾天沒上班，聯繫不上，所以來問問。”沈原似乎坐不住了。“你呀，之前說不想幹了，可是又不能不幹，所以啊，不敢辭職，直接失蹤嗎？”

看來，家裏的人甚麼都不知道，甚麼都沒猜到。沈寂鬆了口氣，聽沈原滔滔不絕地說着近日發生的一些爆炸性新聞，還罵他有時間都不回來看看父母。

沈寂一隻手握着電話筒，另一隻手無意地扯了扯老舊的電話線，又投了一個幣。他靜靜地聽着，沒有像往常一樣打斷沈原。沈原的聲音像溫暖的橘黃色路燈，讓他十分貪戀。

直到——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沒有了。”

“對了，你要離開這座城市嗎？什麼時候回來？我結婚後都沒有和你見過面，一直沒有空，下周末你能回來嗎？”

“好啊。”

“那就這樣了，你在外面多保重，拜拜。”

“哥！”沈寂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了他一聲。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

“我愛你。”

電話那頭的沈原明顯吃了一驚。“你怎麼突然這麼肉麻？”他輕輕一笑：“我知道的，我知道，我、爸媽還有你嫂子也都愛你。”

沈寂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思緒很亂，很煩躁，腦海裏有很多想法，卻什麼也抓不住。然而，他意識到有些不對勁。有人在跟蹤他。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拐進了一旁的小巷。周圍越來越安靜，光線也越來越暗，一個不經意的口哨聲在他身後響起，沈寂停下了腳步。他確定，就是剛才排在他身後打電話的那個人……

陳靜一個人縮在沙發裏，頭髮濕漉漉的，還滴着水，劣質燈泡發出閃爍不定的光，牆壁完全起不到隔音作用，隔壁正進行着某種運動，發出刺耳的叫聲。

“喀嚓——”門從外面打開了。

陳靜慢慢抬起頭，看到了一個血淋淋的人。沈寂躲開她的目光，徑直走到沙發坐下。鐵柱味撲鼻而來，陳靜伸出手，拉了拉沈寂的衣角。

沈寂看了看她的手，抄起一旁的遙控器。遙控器也很破舊，電視機也很破舊，就這幾個頻道嗎？沈寂拍一拍遙控器，竟多了幾個頻道。他忍不住要動粗，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直到屏幕變成一片無聲的雪花。

房子安靜下來後，隔壁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了，遙控器被砸在了雙層石棉板上，這東西都可以叫做牆壁？

電視竟回復正常的畫面，如你所想，隔壁也不再尖叫了。

“你怎麼了？”陳靜繼續看着他。

“沒什麼。”沈寂不想隱瞞，“遇到一個討厭的傢伙，清理乾淨了。”

“……甚麼乾淨？”

不就是一堆會說話會思考的肉嘛，燒焦了就乾淨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是驗屍官，處理屍體沒人比他更專業的。只是用水沖屍體花了很長時間，雖然費了點力氣，但還是值得的，現在都沖到下水道裏去了。

“別……”陳靜低聲緩緩開口，“我怕。”

他感覺到陳靜髮梢的水滴到了他的後頸，滑進了他的衣服裏，耳邊的聲音小心翼翼，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沈寂的心顫抖了，同時也柔軟了。

“先放開我，我身上髒。”

他彷彿剛剛回過神來，突然發現自己身上黏糊糊、油膩膩的。是血，是汗，分不清了。陳靜彷彿沒有聽見，又往他懷裏鑽了一下。

隔壁的聲音逐漸變大，似乎在暗示着什麼。

陳靜慢慢抬起頭，吻了他一下。這是一個星期內的第二次了，但那又怎樣？他為她殺了人，一個和兩個有甚麼分別？還要顧及這些？不就是一堆肉嘛。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天亮，擔心有什麼用？還不如一個吻來得真實，反正也不會更糟了。

曼 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