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橋

花塢裏有一條幽藍的小河，河上有一座虹般的草橋。

橋面一米多寬，一尺多厚。橋面上的草繩是新的，映着朝霞，閃爍着金子般的光芒。橋底的草繩已經霉爛，一縷縷、一片片垂吊着，像流蘇、像綢片兒。清風徐來，“流蘇”、“綢片”就花花地旋轉，有的落進河裏，打個旋兒，逐着波追着浪遠去。

北橋頭有一棵婆娑的傘柳。柳樹下有個小女孩坐在一堆金黃的稻草上面搓草繩兒——彷彿銀河邊上的小織女在伶俐地織虹紡霓。小女孩的身邊放着一個笸籮和一個水壺。笸籮裏盛着幾張小紙幣。

亮綠的樹林裏露珠閃爍，鳥吐麗韻。

忽然，從裏面鑽出一群學生來，他們雀躍着，嬉鬧着。走近小女孩，把從路邊採擷的野花送給她。一個一個還都往小笸籮裏丟錢。那神態認真得很，好像在往募捐箱裏捐款一樣。然後，排成一溜小隊，上了草橋，走到對岸去。

到了河對岸，一個缺了兩顆門牙、說話露風的胖男孩踅過身來，衝小女孩揮着手臂喊：“銀裳！銀裳！放學回來，我還給你採花！”其他小夥伴也一齊喊。銀裳便微笑着，目送他們遠去。

銀裳停止了搓繩，觀賞花塢裏的景色。花塢裏的景色是娛目舒懷的：野花袞袞，樹冠亮綠，藤蔓垂垂。一條幽藍的小河在香風粉霧、柳煙花雲中靜靜流淌。鳥兒吐出的麗韻掉進河裏，如珠落玉盤，悅耳動聽。銀裳看着，聽着，她的粉臉兒竟結了冰，秀眼兒竟噙了淚，低下頭，揀起草繩頭，將稻草搓成粗粗的繩。

太陽升起老高了。露珠兒躲起來了。銀裳擰開水壺的蓋兒，咕咚咕咚喝兩口，抬起玉腕兒抹去嘴角上的水珠接着搓繩。

草橋是銀裳的作品。銀裳十一歲那年，放學回家，因為道路泥濘，摔崖了，雙腿成了殘疾。銀裳含淚輟學了。銀裳不想做廢人，發明了草橋，說不讓學生娃們走山崖，摔了腿。銀裳發明草橋是從自家一棵桃樹上得到的啓發：爹用草繩拴住一塊厚厚的土磚，吊在桃樹杈上，一年過去了，草繩還韌韌地掛着它。銀裳在爹的幫襯下搭起草橋，她就坐在河邊收人們一點兒過橋費。

有了草橋，銀裳就有事做了。因為草橋畢竟是草橋，不同於石橋、鐵橋、水泥橋，它須隔三差五換上新草繩兒才能起到橋的作用。如同銀裳，唯有不停歇地搓草繩兒才不是一個“廢人”。

薄暮時分，夕陽西下。

銀裳的脖頸戴了一個野花環兒，她仍然坐在那堆金黃的稻草上搓着草繩，彷彿銀河邊上的小織女在伶俐地織虹紡霓。

泥 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