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洞穴

他一個人溜回那個小小的空間。昏暗，空氣混濁，昨晚用過的杯子大多未洗。想喝口水可是忘了燒開，或水機的水喝光了有待更換，或就是忘了去買一支。總之他一個人，又回來了。窗戶懶得打開，燈只亮了一盞，其實都可以不開，牆壁四面反射他日復一日積存的氣息，他又重新吸入昨天的他自己，在不知前進抑或一直停留的時間之中過渡。擦桌子，或者收拾，或者備貨，整理單據，或者查看時間表，或者看訊息，回覆訊息，餵魚，上洗手間，其實大部分時間，他只是從這端走到那端又往回，坐着又覺得站一下比較好。

杯子拿去洗，才放下就不想洗了。盯着電腦熒幕，盯着重複播放的新聞報道，盯着手機熒幕，盯着未落筆的紙，盯着藝術家簡歷，盯着鍵盤，盯着表單，盯着無客人的卡座，盯着自己沉默無言的思維。老是覺得有蚊，可能在桌面之下，在吸音的海綿之間，或者在水吧去水位，在撿回來那張沙發，也可能就在腳邊，都說不要穿黑色衫。這個品牌難以發展下去，因為一直以來都是以空間為基礎發展出來的，當空間消失以後，原本所做的事就難以繼續成立。他腦中的聲音告訴他，所以他告訴包圍他的空間，這是另一個新的空間，以另一種方式繼續每天吸收着他的氣息和靈魂，安靜接收他講出來的話語，並不表態，除了空氣偷偷又跑了一圈。

疲憊是否有變成一種養分的可能？人的、植物的、技藝的、產業的、一盤生意的熟成與甚麼有關？他拿起手機拍照，從這端向遠方，從高處向產品，從未建立的到衰敗於眼前的。他出去，往更遠的地方去，試着去從未到過的新的場所、新的工作任務，然後，他一個人溜回來。

每個人都在洞穴之中期待自己的回聲。同樣懷疑，同樣篤定，同樣帶着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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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