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碩甫奐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高郵小學段師門，默契漢儒家法存。

治亂賢愚多鑑戒，詩三百首探微言。

長洲陳奐治學不為不廣，以治《毛詩》為專門名家，謂學貴精深，奚汎濫為。與涇縣胡承珙、桐城馬瑞辰三家以《毛詩》並名。先是從江沅、段玉裁遊，又得聞高郵王氏父子緒論，以其師其所師，固自有其所法。奐字碩甫，號師竹，晚號南園老人。乾隆五十一年生，無意於功名，以研經終其身。諸生，咸豐初元舉孝廉方正。身歷五朝，同治二年卒，年七十八。少學於塾師，心好《五禮通考》，得窺治學門徑。年二十五從江沅受業，復為金壇所知，錄為弟子，教治《說文》、《毛詩》。年三十三遊京師，謁高郵王懷祖、王伯申父子，相與論學，歡如家人。此碩甫自書王子蘭遺作序，子蘭，伯申四子，名壽同，字季如，號子蘭。嘉慶九年出生，道光二十六年進士，咸豐元年署湖北臬司，翌年太平軍陷武昌，子蘭並其子恩晉殉焉。諡忠介。有《觀其自養齋燼餘錄》。碩甫此序述與其先世交往甚詳：“奐于高郵王氏有四世交，惜不與子蘭先生幸一見之也。嘉慶戊己間，奐游學至都門，始謁子蘭之大父、父懷祖先生暨伯申先生。兩先生以經學教授當世，當世羣奉為醇儒，頻頻過從，涉夜分意無倦道。子蘭以髫年好讀書，資性勝人，問道勤而用心專。大父、父早注目在子蘭，子蘭時就小試高郵。既而奐因倦游，處浙之西湖，道光辛壬之際，其伯兄子仁官於浙，常相遇。子蘭後舉進士，作京秩，其學益勵進。咸豐紀元辛亥之歲，其仲兄令甫歸蕪湖，解覯金陵，子蘭即是年觀察楚北，公暇猶不廢學，且常常所學誨諸子，以為吾家家學不當余身而或墜也。壬子冬，粵匪猖獗，長沙既困，遂陷武昌，子蘭偕次子恩晉以同殉，事聞諸朝，荷恩旨立專祠。子恩錫、恩炳迎喪安葬畢，持遺書以授奐，奐嘅然有感矣。子蘭淑聞先世訓，長於文學，而又嫻於政事，一旦奉天子命，職任監司，即戎宣力，方將驅此豕突狼奔之輩，殲除殄滅，以洗蕩平，乃碉樓木牌豫防水隘之議不行，紅山夾取之謀莫決，土甖伺穴之說弗信，計沮事撓，勢窮援絕。捐棄七尺之軀，罹受兵刀之劫，子蘭之願初不至于是，然而子蘭親鼓軍卒，以一當百，羣能從令，效死馬前，有古田橫之風焉。少子從戎，亦見危而授命，父盡其忠，子全其孝，成大節於戰場，垂美功於史乘，事雖不終，志又何祚。至其薰聞前修，耳熟訓詁，心通聲韵，平時多所箸述，乃在於干戈糜爛玉石灰焚之餘，收拾殘文，十已喪其八九，獲其片羽，視若珙球。捊輯成編，壽諸梓氏，於以賢恩錫、恩炳克盡事父之道，子蘭亦慰藉大父、父九原下矣。奐與子蘭，生不接其禮，死不弔其魂，徒想像其儀容，唯浮慕其聲譽，何契之深而遇之終疎耶？揶以神明交而不必以踪迹求耶？抑作文以志墓，讀遺書為之序。”下錄編次，疑亦出碩甫訂定：“《觀其自養齋燼餘錄》編次書目。卷一經釋。卷二子釋。卷三字釋、韻附。卷四碑釋。卷五雜著、書、序。卷六雜著、書後、論、志。卷七公牘。卷八詩、銘、贊。”碩甫從金壇段先生受學，深於音韻訓詁，成“毛詩五種”。推原古音，著《毛音說》，然亦必有所資於高郵矣。又以鄭箋雜齊魯韓三家，因揉義類作疏，昌明毛義，成《詩毛氏傳疏》，以求微言大義。論者謂其名物訓詁復與《廣雅疏證》相出入。汪孟慈致碩甫書：“段先生謂，聖人之道在六經，不於六經求之，則無以得聖人所求之義理以行於家國天下。又謂，戴先生治經，凡故訓音聲、算數天文、地理制度、名物人事之善惡是非，以及陰陽氣化、道德性命，莫不究乎其實，蓋由考覈以通乎性與天道。既通乎性與天道矣，而考覈益精，文章益盛，用則施政利民，舍則垂世立教而無弊。淺者乃求先生於一名一物一字一句之間，惑矣。”又謂：“閣下向言義理出於訓話，段先生欲由訓詁以通義理，而未有成書，是誠見道之言。”碩甫治《毛詩》意在欲達治亂之原，以懷聖賢之教，期以後世之言《詩》者，顧知其著書之志，所以訓詁見義理者也，合此序子蘭遺著以言天下家國經濟文章，則醇儒當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