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竇養仔 仔養仔

好幾年前，我還未結婚，常聽爸爸說這句話：“老竇養仔，仔養仔。”大意跟那首《燕詩》差不多，我們總是看重下一代，努力照顧孩子，既是須臾十來往，又是喃喃教言語。對於上一代，通常都是舉翅不回顧。他也不是以此話試探我和弟弟，更多是感嘆自己。為着生計，他隻身離家來到澳門工作，後來成家立室、落地生根。每年他也會帶着全家回去兩三趟，送紅包帶物資，感覺仍未能彌補自己無法依依膝下、親自照料。

我以為自己不會步他後塵，直至我又陽了。

雖說新冠已是風土病，但畢竟難纏，我家還是比較謹慎。快測結果出現兩條線時，我第一時間想到要保護未足四個月的女兒，隨後便找媽媽求救，收拾行李回娘家住。我是幸福的，娘家留着我的房間，我隨時可以回去。安頓好後，爸爸喚我吃飯，我說不便同枱，讓他們先吃。這時才猛然發現，父母年紀不輕，我帶病回來，既要勞煩他們照顧，又有傳染風險，算不上是特別好的選擇。然而木已成舟，我只得盡量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爸爸卻一臉高興，喜孜孜地趁我吃飯時隔着半個大廳跟我聊天。看着他眼角的皺紋在臉上飛舞，這才想起自己很久沒有這樣盯着他的臉聽他說話。結婚後，我通常都與丈夫一起回來，近期更是每次都帶着孩子，每回都是人仰馬翻地哄睡、餵食、換片，並沒有這種閒話家常的時光。從前只有他和我二人晚餐時，他最愛開瓶紅酒和我邊吃邊喝邊聊遍天南地北。在我強烈要求下，他坐在我面前稍遠處跟我對話，不知此時的他，是否在回味當年的休閒與親密？這樣說來，這場病要是症狀不太辛苦，還是有點價值的？他滔滔不絕地說着，而我竟在這刻分了心，悄悄打開手機裡的監控畫面，偷看女兒的睡顏——老竇養仔，仔養仔啊。

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