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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3月01日
第C08版:鏡海
澳門虛擬圖書館

阿球的故事

阿球的故事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們一家遷居澳門,曾在親戚的舊屋居住。後來親戚搬到香港去,臨行前對我們說,老屋有人住比較放心,再過一個月他的堂弟也會來澳門。

過了幾個星期,我們住處真的多了一個人——阿球。我臨時在客廳為他架起一張鐵床。他是我三姨的兒子,六十年代返鄉時我經常見到他,那時還唸小學。沒想這年大家都不約而同來到澳門,成為同一屋簷下的鄰居。

阿球為人勤奮。來了沒幾天就找到一份製衣廠的工作——協助司機運送布匹、配料和成品。他明白能在澳門工作不容易,做事特別賣力。每天總是第一個回製衣廠開門,又最後一個離去;做完本職的運貨,還自告奮勇幫助後勤工作。

他非常節儉。一早起來把早午飯都一併做好,再帶回廠吃。有時工友約他到外面吃東西,他總以腸胃不好做託辭謝絕,慢慢大家都明白他能省就省的脾性。連老闆光叔也對他大加讚賞:“像阿球這樣又勤奮又省吃儉用的後生仔不多,哪個女孩嫁給他就有福了。”

光叔原來也在內地工作。七十年代來澳門後從二三十人的小廠做起,經過十年拼搏,工廠才有一兩百人的規模。他有個女兒,雖然不算漂亮,但青春可人,身材勻稱有致,女校高中畢業後幾年,就幫助父親打理生意。

廠裡大多是女工,只有廠長、裁床師傅、司機等十來個是男人,三十出頭的阿球算是年輕的一個。別看他只讀過幾年書,但自小喜歡看通俗故事,連不屬他那個年代的,如《鬼才倫文敘》等小說也看了很多。他能活靈活現講那些故事,說話時常爆的金句,估計也源於此。每當阿球出現,人們都樂意跟他打招呼或說些俏皮話。到吃飯休息時間,他便是人們聊天、八卦的主角。這時人群中不是阿球講故事,就是人們把廠裡未婚的女工一一給阿球做配對,他總是說:“別給我來這一套,我才不做‘拉郎配’呢!”

一次閒聊時,裁床師傅阿鏗當着阿球面說:“配個個都是假,阿球和太子女最登對。”不知是不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從那次開始,人們發現阿球變得更神采飛揚了。為套取阿球心中的秘密,人們除了繼續慫恿他向太子女發動攻勢外,不時也把話題帶到老闆讚賞他的“省吃儉用”之上。一個說:“老闆不會看錯人的,你有機會做乘龍快婿了。”另一個說:“阿球從來不花錢,兩三年就可以買大房子了。”阿球對這類談笑比較受落,但回應也只是微笑不語。可是一次維修工阿熙跟他開了一個另類的玩笑:“我每月發的工資都不夠花,與其問老闆‘借糧’,不如向你借幾百元,下個月本利一起清還,行不行?”他馬上緊蹙雙眉,不搭理之餘還拂袖離去。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阿球也照樣工作。但端午節過後的某天起,人們眼中阿球的笑臉不見了,連原來一起聊天的夥伴,他也不瞅不睬。本來晚上八點後他才收拾東西下班,現在七點就帶上飯盒,披起工衣回家了。第二天,我看見他中午還不上班,問他是不是病了,他不回答,只扭過頭繼續睡覺。就這樣不吃不喝一整天,直到深夜起來,我一再追問,他才勉強說出廠裡有人想害他:不但要搶他的女朋友,還企圖設伏綁架他——他不想幹了。

此刻,我實在懷疑他表面勤奮開朗,也許是為了掩飾內心的多疑乖張。於是向最了解情況的街坊,裁床師傅阿鏗進一步打聽。

原來有個與阿球同期進廠的後生仔叫阿亮,也是內地來的,讀過中學,被安排在寫字樓工作,還經常隨太子女外出接單跑生意。一次阿球跟車運貨,看見太子女與阿亮肩並肩在新馬路行走,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大概在阿球的內心有一條不可逾越的界線:一邊是好人,另一邊就是壞人。比如:阿亮搶走了他的女友,阿熙心裡想着拿他的錢——他們都是壞人!他絕對不跟這些壞人打交道,甚至連話也不說。

但事情之奇,就奇在兩個“壞人”在敏感時刻同時聚在一起,而且都給阿球看見了。

那是中秋節的下午五點左右,工廠就讓員工下班。司機打算送完最後一車貨入倉就回家。就在剛卸貨完畢,阿球一邊拍着身上的泥土,一邊步出倉庫回家時,他突然發現阿亮和阿熙正從馬路對面向他走來——兩個“壞人”一起來?這不是預先設伏,還是什麼!於是他不顧一切撒腿就跑,連披在肩上的工裝掉地上也不顧了。

莫名其妙的阿亮和阿熙來到倉庫門口,阿球早已不見人影,卻碰上剛從車上下來的司機。本來他們要對司機說,老闆派他們來協助卸貨入倉,讓大家都早點回家過節,卻只說了剛才看見阿球飛奔而去的情況。三個人呆若木雞地站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茫然了……

曾國堅

2023-03-01 曾國堅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247440.html 1 阿球的故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