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空間(長者版)
幾年前待產時,我和我媽有近一個月的時間自願地被困在香港一家旅館房間內。從二十一樓推開窗,盡收眼底的是宋皇臺。房間除了兩張三尺偷一格的單人床外,感恩!居然還慷慨地留下了一條大腿闊的走道。所以你可以做的最佳活動是坐在床頭拿起遙控,從早上九點幾的武俠片重播一直看下去,愛煲戲如我母女倆(仨),終於還是無法不將能聊的話都隨便掏出來說一下。
“那次簡直有預感”,我記得她這樣開場。一個早晨,她和製衣廠的工友在六十年代末的工人球場上,打籃球。對方上籃時向下一跣,一屁股坐在自己腳上,把腿骨坐斷了。當時她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工廠妹,一家子七口人在青洲過着各種意義上的“團結”生活,所以她在青洲小學畢業後,打了五年的各種雜工。這次把腿坐斷了,捱了幾天把腿發成了豬蹄,終於要直直坐在鏡湖醫院的超級大房(沒多大,跟個禮堂差不多)的病床上。我敢說醫院肯定是重新思考人生的好地方,起碼夜裡臨睡前,“同房”的有幾十個陌生人,實在不可能睡得着。而她有一張完整的床位。
我和我媽坐在宋皇臺花園僅有的幾張公共靠椅上,十二月的天色微灰帶冷。故事講到她直接失去了生產(生財)力,這時居然出現一份報紙,上頭印着勞校招收初中生的廣告,她一時激動,執住報紙拖着跛腳,去跟她爸我阿公拗:“我要讀初中!”我們坐在那空蕩蕩的花園,幾乎響起來自歷史的回音。
上周我弟婦向我告密,說全家都睡了,獨我媽一個長者在廳挑燈,不知搞甚麼。我想一下,哦,因為娘家一家六口,我媽沒有“a room of one's own”。我跟弟婦說明,你懂不?她回:哦!Me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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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