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又暴力的童話

澳門劇場演出的題材都比較溫情，有淡淡哀愁也有喜劇連場，例如近期的《北緯22度咖啡店》、《宜民傢俬店》、《水滸英雄》；探討家庭和人際關係亦是其中一個主流，例如《有咩留返拜山先講？》、《心洞》、《東西》等等。不過近來筆走偏鋒的戲多了，《藍色時分》以電影短片《見光》最後的一幕延續成為舞台劇，電影的女主角在舞台上，繼續演出她在父親殺人運屍過程中，腦海中閃過的人生片段，十分意識流；卓劇場的《尋／常》，故事來自德國連環殺人犯的真人真事，在人道主義和精神失常中，揭開殺人狂的悲情內心世界。曉角的LongrRun劇場系列亦一改輕喜劇風格，雖然《明年此時》、《真的戀狗了》、《二月廿九》這類作品是票房保證，但下年一月作出大膽嘗試，推出《枕頭人》(The Pillow Man)這個著名的暗黑喜劇。這些作品豐富了劇場的精神文化層面，讓觀眾有更多的選擇，亦令劇場不會變成一個純粹情緒發洩的舒適圈，令人有着更大的衝擊去直視生命。

枕頭人(Pillow Man)是個奇戲，它的編劇馬田 · 麥多納(Martin McDonagh)也是奇人，或許你仍未聽聞過《枕頭人》，但電影《殺手沒有假期》、《廣告牌殺人事件》你一定有印象，這都是他的編劇手筆。後者更是他身兼導演，橫掃威尼斯影展最佳編劇獎、金球獎最佳劇情片、最佳編劇、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電影和最佳原創劇本，在第九十屆奧斯卡金像獎也斬獲了最佳女主角和最佳男配角獎等等。獨特的故事和風格，雖然不是主流的荷里活式電影，卻依然令他紅遍全球。話劇《枕頭人》是馬田最著名的舞台劇作之一，二〇〇三年在英美首演，獲得了英國奧利弗最佳戲劇獎和美國戲劇評論圈最佳戲劇獎，其後不少國家都有改編版本。

故事的主角卡圖蘭是一名作家，創作了多個以兒童為主角的黑暗童話，當中混雜了暴力、怪異、暗喻。當時城內發生了多單虐殺兒童案，兇手的手法與他的故事極為相似，被鎖定為嫌疑犯，對他和他的弱智哥哥馬克嚴刑審訊，故事由此展開。劇本用了像俄羅斯套娃娃的形式，故事一個套着一個，在審訊過程中，卡圖蘭所寫的童話故事陸續登場，在表面的殘暴和變態下，隱然互有所指，互相對應——溫情與殘酷 、黑暗與光明、暴力與純真共存，滿是黑色荒誕的味道。全劇的懸疑推動力，來自於卡圖蘭的故事與罪案之間有何關聯。弱智哥哥被逼供，像個隨時一觸即爆的炸彈，令人不安。戲似乎是推理破案找真兇的典型懸疑劇框架，但它包含的東西卻更廣更深，人的自由意志對世界的影響、社會行為是誰的責任、人內心的隱秘的黑暗能否釋放，每個觀眾都可用他的角度去自我註釋。

馬田 · 麥多納常將暴力、黑色幽默和悲劇元素並置，令觀眾看得五味雜陳，他有句名言：“我之所以行走於戲劇和殘酷之間，因為他們彼此照亮。”他的暗黑、暴力、怪異，並非嘩眾取寵，而是他嘗試引起不安，讓人勇敢面對矛盾的生活，不再逃避。

《枕頭人》在我國的演出不太順利，在二〇〇九年曾引起版權之爭，臨演出前煞停，直至二〇一四年才首次在北京的鼓樓西劇場一演成名，是該劇場的開幕戲寶，連演不斷，成為內地其中一件小劇場現象級事件。當時內地戲劇選材相對狹窄，這戲的內容算是偏鋒，票房不被看好，最後卻場場爆滿，讓不少製作人重新思考內地觀眾的口味。這次在澳門演出，會否也引起相同的現象呢？

尼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