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塘裡的光彩與鋒芒

近讀江弱水《十三行小字中央》，開篇講的便是晚唐詩人羅隱。我們知道羅隱，不過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或是“採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對他所知不多，感謝江弱水這篇〈獨孤求敗的羅隱〉，讓我們走近斯人。

江弱水說每讀韓愈，便覺其“不是一般的裝，而且不講理”，一句定乾坤。江先生有點犟啊，人家好歹是唐宋八大家之首，有“業精於勤而荒於嬉，行成於思而毀於隨”這樣的名言，東坡居士也讚其“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後代多少文人墨客盛讚其詩文，江先生還是不要得罪了他的粉絲們吧。

和功成名就的韓愈比，羅隱命真的不好，“十上不第”，科考連年不中。當然，他考不上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唐人科舉，都有行卷之風。就是拿平日的詩文精選一番，先呈主考大人過目，留個好印象。別人都選美文，羅隱偏拿些憤世嫉俗的小品文去行卷，這些便是他的《讒書》。

魯迅曾說他的《讒書》“幾乎全部是抗爭和憤激之談”。他罵劉項：“視玉帛而取之者，則曰牽於寒餓。視國家而取之者，則曰救彼塗炭。”他讚堯舜不傳子而傳賢“欲推大器於公共”， “示後代以公共”，江弱水說，在家天下的時代，卻深契主權在民的現代政治思想，這些自然是逆天的狂言，難怪屢考不中。

對於屢屢失敗的羅隱而言，不中就不中。文章之興，不為舉場不為名，“蓋君子有其位，則執大柄以定是非。無其位，則著私書而疏善惡。斯所以警當世而誡將來也。”為知識分子定了個標竿。

後世當然愛韓愈，但是思想如此現代，胸懷如此坦蕩的，捨羅隱其誰？

（獨孤求敗的羅隱 · 上）

谷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