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書的糾結
曾經節衣縮食、精心挑選的書籍,在搬家時會慷慨地棄去一些以為不再有用的;而在安定之後,卻又想起它們的來之不易,不免生出幾分懊悔之情。在日本大東文化大學,看到本系一位退休教授將自家藏書悉數搬到本系辦公室外走廊裏,歡迎同事、學生任意選取,免費拿走,既羨慕其慷慨灑脫,又惋惜其從此告別學術,黯然退出人生舞台。
藏書家當然有功在千秋的,比如寧波天一閣的創辦人范欽,斥鉅資修建適宜的藏書樓,花心思規定族人對圖書進行嚴格有效的管理,結果保存了大量有價值的圖書,嘉惠學人,傳承文物。但是,像我等讀書人,無論是財力還是能力,都無法跟范欽相提並論,收藏的圖書數量有限,也不可能存之久遠,有朝一日大放異彩,而只能在自己百年之後,煙消雲散。我見過幾位老一輩學人,生前精心庋藏的一切,都成為不肖之子換取餬口之資的廉價物品,流入潘家園,流入地攤,化為紙漿。百宋千元,如今價值連城的古籍,在特殊的年代被當做廉價之物乃至廢品垃圾處理掉的,不在少數。
一位比我年輕三、四歲的老友,於購書一事上仍保持着似火熱情,在一個微信學術群裏由感慨書價上漲,進而大談藏書的必要性。我一時沒有忍住,給他潑了一瓢涼水,說年過半百應該做減法了,不宜繼續大肆囤積圖書。結果遭到這位兄弟一番義正詞嚴的反駁。我承認他說的不無道理,讀書人怎麼能不愛書呢?寫書人怎麼能宣揚書是累贅的思想呢?這不是太悲觀、太頹廢了嗎?買書是俠義之舉,藏書是高尚的事業。讀書只為稻粱謀,大家都不去買書,已然是窮途末路的讀書人豈不是更加無路可走嗎?
(四之四)
亞 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