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頭趕上 茄汁直潑
尼修斯
有朋友看到介紹後,立即到迎頭趕上藝術節的網站買了幾個可以在澳門參與的演出:澳門Erik製作的《司打口澳客》,以虛擬導覽的方式穿越司打口的時空和大街小巷;基進蝸牛辦公室的《請設定桌面圖片》有點像多年前盛行的養雞仔遊戲“他媽哥池”,先把手機桌面背景換上可愛少女形象,給她一天十八小時,長期伺候。朋友早上六點便給電話吵醒,半睡半醒地回應:“八點才開始可以嗎?”到了八點,便開始全天有人陪伴的一天,你需要不停地回應手機中的他/她,聊天、答問題、打開手機找東西等等,挺累人的,未來發展下去可以變成手機情人。鄭亭亭和漫遊者劇場的《跳島》,是朋友最喜歡的。跳島的原意是一種旅行的方式,到不同的小島中探索。《跳島》則是個居家旅程,參加者在家中造訪不同的島嶼。“演出”在室內進行,整個旅程大約三十分鐘,它必需包含四個空間:書桌、床、浴缸、窗口。朋友找了一個尋常的晚上,坐在第一個島嶼(書桌)前,安定情緒後,點動手機已下載的程式。輕柔的環境效果聲和一把平靜的聲音響起——朋友特別喜歡它的聲音設置,做得很仔細,不造作;聲音說起人和島的關係,也叫你閉上眼睛想像自己的島嶼。床是第二個島嶼,根據聲音指示躺下,靜靜地聽更深入的心裏話、人生的選擇;第三個島嶼是浴缸。進入浴室,把燈關掉,點起蠟燭,脫去衣服浸在浴缸中。聽了一陣聲音後,從浴缸起來,抹乾身體時——突然電話響起——一個人在漆黑只有燭光的浴室中,全裸,電話聽不聽?朋友是女生,有點驚恐,沒有接電話。聲音繼續,暗示電話再響時,接聽電話,向你現在最思念的人說出你想說的話。一會兒,電話又再響起,朋友接了,但沒有說出口,只在心中默默向那個他/她說出某個秘密(我猜如果真的說出,程式會把它錄下,再從你手機中搜尋這個人,然後直接把語音傳過去,代你跨過人生一大步。再次強調,這是我猜的);抹乾身體,行出廳間,走到最後一個島嶼(窗口),把旅程總結。正如在網頁上所寫的一句:“你也可能在這裏找到那座你一直在尋找的島嶼。”可能《跳島》跳的不是島,而是感情的樊籬。同時,跳越演出的經驗,也跳出自我的想像。
看到這裏,你可能會覺得這算是什麼藝術,什麼演出。沉浸式?聲音劇場?我又要說起我的口頭禪“是什麼,重要嗎?”在幾個演出中,都有同一特點,參與者的身份都很模糊,是觀眾也是演出者,是親密也是疏離,可以全情投入,也可選擇冷眼旁觀,它挑戰着我們過往的觀演關係。“迎頭趕上藝術節”首次舉辦,未知會否有下一屆,但它的存在,讓我們深思藝術是什麼、表演是什麼——而最終的是,生活是什麼?
某夜凌晨一點,獨個兒宵夜,遇到一個有點醉意的劇場演員,從旁邊的酒吧喝完酒有點餓便走進餐廳。我們十年沒見了!他曾經是劇場的活躍分子,突然失蹤,絕跡舞台。和他東拉西扯,在午夜中有莫名的陌生親切感。他對劇場現況,侃侃而談,人雖然不在圈中,卻長期貼身關注。再多喝幾杯後,意識已在雲上,俯視蒼生。餐廳只有我們一桌客人,有一刻我想起“迎頭趕上藝術節”,他是否虛擬的,只是我手機中的一個信息,被我半醉時不慎觸動?所謂劇場,或已經變成一個隨身攜帶的物件,我是觀眾,也是演員,這一刻,或許站在旁邊發呆的侍應,才是看着我們真人秀的觀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