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往蔡詩人

今年九月，蔡炎培先生的離世是香港詩壇最沉痛的損失。我輩都親切地稱他為“蔡爺”，有時也有人敬稱他為“蔡詩人”。蔡炎培先生在香港詩壇中，同時享有兩個備受尊崇的名號，可想而知，此噩耗給大家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十多年前，我曾促成了澳門故事協會和香港文化工房合作，出版蔡爺的詩集《中國時間》的中英雙語版，還有幸翻譯過幾首他的詩。讀過蔡爺《中國時間》的朋友，應該都會覺得該詩集中的作品比較晦澀。翻譯他的詩難度不低，要保持大致相同程度的晦澀，頗為不易。一直有重譯的打算，不知何時才有機會開始呢？

近日，我獲邀參與“讀音”計劃，在錄音室用專業器材錄下自己讀詩的聲音，有幸遇見詩人羈魂先生。他讀了一首悼念蔡爺的詩作，朗誦非常感人。我們錄完自己讀的詩之後，“讀音”計劃的主持人和助手給我們聽蔡爺讀詩的錄音。早前他們有此計劃時，曾徵詢過詩壇朋友們的意見，看大家想聽蔡爺讀哪首詩。我曾回應說想聽他讀《中國時間》中的詩作〈七星燈〉。約十年前，我初見這本詩集時，這首詩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讀音”團隊八月尾到蔡爺家中為其錄音，當時蔡爺精神奕奕，純粹聽他讀詩的聲音也聽得出來，想不到他九月初離世。說到此處，大家都覺得傷感。“讀音”團隊的工作便是如此具有價值，錄下了蔡爺讀詩那寶貴的聲音。“讀音”團隊的攝影師又讓我們看在蔡爺家錄音當天拍下的照片。蔡爺坐着時頗有神采，站着時卻顯得瘦削。

我在其中幾張照片裏發現了《中國時間》中英雙語版的蹤跡。他在讀某幾首詩的時候，正是拿着這本書！我頓覺一絲莫名的感動。有些記憶又浮現在腦海中，我們還曾在《字花》雜誌十周年的活動上見過面，我們曾在幾年前十八區詩會上一起讀過詩……回憶的畫面像一塊塊拼圖，慢慢成形，但是歲月總會拿走了幾塊。有時詩人之間的緣份是一種神往，正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悼念一位詩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讀他的作品。《中國時間》中英雙語版的第一首詩為〈歲次乙亥〉，題指蔡爺出生的一九三五年。本文結尾就貼出這首詩，作為對詩人的致意：

歲次乙亥

古老東方有一條龍

睡了三千年

鬼神害怕他醒轉

第一次

我們從穴居裏出來

毛髮盡脫

即是你所知道的北京人

第三次

我們登上了長城

牒下很乾淨

周幽的烽火，似近還遠

我們的典籍呢

台海竟成了傳說

傳說是你一支箭

穿過沒有尺寸的雲關

把日光射落了

海洋陸地

分作龍頭和龍尾

是這一天

我們世世代代分開了

你放白鴿我放鳥

癡人說夢麼

待我拾起千秋淚眼才說

宋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