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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7月14日
第C04版: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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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地為我留住美好

隱地為我留住美好

二〇〇二年六月,我的散文集《金門》尚未於爾雅出版前,回故鄉猶如異鄉。少小離家中年回,鄉音已改鬢毛未雪,除了親戚幾乎沒有人認識我。我在金門能有點能見度,且順勢參加往後的藝文活動,得感謝隱地老師。

〇二年九月,應邀參加金門、廈門海中會,於中秋夜見證兩岸破冰,稍後幾年參加詩酒節、白酒美食之旅、碉堡藝術節等,都因為《金門》出版及時,鄉親於《金門日報》發表讀後心得者至少十餘篇,在金門藝文建設方興之際,“吳鈞堯”忽然浮現。不善泳的我此刻猶如水鬼,正因為我在前一年冬季,寄書稿給隱地,驚喜收到回信,表示有意出版。散文集定名《金門》是個誤會。隱地回信時提到“金門”,是指內容而非書名,但我以為老師已經欽定,欣喜接受,導致後來這本書也常常出現在“旅遊”書架上。

爾雅出版社為文學出版界“五小”,與純文學、大地、洪範書店與九歌齊名。“小”絕對謙稱,吾輩成長於上世紀六十、七十年代,最大心願就在五小出版,書稿寄給隱地老師,是鄭重金門書寫這事,我跟他素無交情,充其量不過文學小跟班。隱地一九八七年出版《人啊人》為我鍾愛,兩年後我考上中山大學帶做床頭書,相偕南下。我約莫在九十年代,藝文場見過隱地老師幾回,他膚色白皙、輪廓深,一股我永遠學不來的優雅貴氣,流貫如氣場,如電玩中的聖潔之光,不需要動劍,單是眼光所及都讓我自慚。

隱地的成就在寫作與編輯。他反芻自身經歷,無論黑與白、苦與澀都能提煉人生味道。他在《留住美好》中提到,七十、八十年代,只消是勵志書都會暢銷,“那也是台灣青少年都奮發向上的年代”,隱地標示了一個時代的文學印記,也是文學價值的差異。當時作家身世動盪激烈,沉澱後可以明己、明鏡,以自我為栽,苦難中開向陽的花草,更多的當代作家在自我表現完成後,即已完成寫作了。在前者,呈現是不夠的,必須再給讀者幾句話,於後者而言,呈現已是完成,沒有多餘的話,如果還有,讀者自己說吧。

活躍於七十、八十年代的散文作家多趨向明朗,他們開門、開窗,唯恐天光不夠,骨子裡希望文字成為基石,建設美好社會。這是當時帶着《人啊人》的原因,在即將畢業社會化的前端,看智者怎麼在倥傯之巔,踮腳跟或腳尖都好,恰能沾與人性,它對我是一本教學步、也教人性與智慧的書。

《金門》書籍出版,隱地老師約在重慶南路馬哥孛羅咖啡廳午餐,並親自交付版稅,對我來說像是“王者再臨”。隱地老師或曾猜測,“怎麼吳鈞堯在爾雅出版散文集後,就沒有再給第二本呢……”對我來說,渾似乞丐被國王錯愛,招待了一頓大餐後,國王不時回首,乞丐卻羞愧潛逃了。

隱地老師為我推薦作品給文學季刊、推薦我加入筆會,肯定還有更多的提攜不為我知,因為衣領在後,而凡人的雙眼只看到前方。

隱地中年以後寫詩,在寫作上繼續作為吾輩榜樣,二十一世紀以後設日記系列,延續之前的散文選、新詩選等創舉,是他作為出版人、編輯人的傳世楷模,我當然繼續當他小跟班,知道他以遒勁之筆獲得年度散文獎,並以不小的音量公開唱衰“我我”之文。“我我”,我擅自貼上的,指寫小系統而少論大社會,我的裡頭是更小的我,如米雕一般。文學變異至今,奇花異卉,但隱地不改信仰,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在《留住美好》讀到他悼念出版同業陳信元的〈天空高不過你的真情〉。

隱地、陳信元緣淺,未曾好好吃過一頓、聊過幾句,為文註記憾事,但我明明跟隱地吃過幾頓、聊過幾回,這才喊住逃走的乞丐,讓他洗淨臉,並且訓斥他都五十好幾了,還能這樣蒙混嗎?王者不介意更可能健忘,我才好慢條斯理,記下隱地帶給我的各種美好。

吳鈞堯

2021-07-14 吳鈞堯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131852.html 1 隱地為我留住美好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