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思兒淚更多
今天,在西方世界稱為“母親節”,與母親慶祝一下,飲餐茶,吃餐飯,聊表孝心。老朽年將就木,老婆都已物化,遑論母親。這節日,對我來說已無意義。雖然如此,人畢竟有母,當然我也不例外,然而我的母子共處的日子,可謂聚少離多,當我還是十一歲那年,由於戰亂而分離,自此而成永訣。每見同齡的孩子依偎於母親膝下,擁抱於懷中,自己只有羨慕與思念。後來思亦無所有,念亦無所得,簡直就是“單思”,甚至淡忘,如果值得相信的話,可能母子即將會於泉臺。
死去原知萬事空。陸游說得對。地府哪有“泉臺會”這回事。不過讀一些古人詩句,總會勾起前塵往事。最多人熟悉的是孟郊的《遊子吟》:“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還有清 · 蔣士銓的《歲暮到家》:“寒衣針線密,家書墨痕新。”都是從“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說開去,因為這是“貼身”的情感。今天又豈有“針線”這回事,更遑論家書了。正是“衣不如新”,舊的、破的,棄之可也,日日手機通話,天天視像相見。
母親節,不過借此為題,營造市場消費而已。社會的發展,改變了家庭的結構,兒女婚後不與父母同居,父母老了,送入安老院。朝見妻兒,晩見父母的情景已成追憶,含飴弄孫,孫則孫矣,只是酸溜溜,孫兒們不依偎於祖母懷中。老的要“安老”,安者,安置也;幼的“托”之,夫有夫的事業,妻有妻的工作。家字變成“”(寂),偶逢節日,難得一聚。
母親節的來臨,我仍記起一首鮮為人讀的詩,曰《憶母》,乃清人倪瑞璿所作,感情極為豐富,如何表達其感情?非言語能盡,亦筆墨難描。原來這母子感情都盡溶化於淚水中。詩云:“河廣難杭莫我過,未知安否近如何?暗中時滴思親淚,只恐思兒淚更多。”首句的“河廣難杭”的“杭”字與“航”字通(見《玉篇》)。這句詩寫於今天的話也頗相似,“何廣難杭”皆因疫情隔阻而“莫我過”。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