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餐廳

在台留學數年間，朋友常取笑我，鍾愛的餐廳總難逃結業宿命。我喜歡獨自用餐，盡選一些人流不多，適合安靜用膳的餐廳。一個人覓食，無須遷就他人，途經某家店，人少，心想如不進去嘗一嘗，說不定哪天突然倒了，就沒有機會了。這種餐廳，吃過，覺得不錯的，也就成了聚腳地。一段時間沒有去，興致到了，帶朋友來品嘗，發現已結業，朋友都怪我腳頭差。

套用托爾斯泰的句式：“幸福的餐廳都彼此相似，不幸的餐廳各有各的不幸。”人少的店，品質不一定差，只不過有的缺乏宣傳，有的位置偏僻，有的開在學校外，賣的卻是精緻高檔的料理。

在政治大學唸書時，有一家日本料理，開在離學校稍遠的街上，平日客人甚少，幾乎不見學生蹤影。老闆娘很友善，每次走入餐廳，她總笑臉相迎，隨餐奉送各式小食，如壽司、毛豆和雪糕等，又不時跟我們閒聊。有一次，她說她和老闆以前經營香蕉廠，他們的香蕉品質非常好，後來卻毅然關廠，來到這人煙稀少的街道，開了這家乏人問津的餐廳。她並不惋惜，畢竟做餐飲也有樂趣。我輕撫隆起的肚子，頻頻點頭，回味剛剛吃下的佳餚，餐廳正播放着鄧麗君的日文歌（據聞是老闆娘的最愛）。那是個無課要趕的午後，韶光漫漫，清靜如許，夫復何求。

踏出餐廳，國語不好的我，驀然回想，終於明白老闆以前開的，不是香蕉廠，而是橡膠廠。

後來，某天和損友K來光顧，老闆娘送了一小盤盛得滿滿的爆谷，原來他們剛添置了一台爆谷機。老闆希望以爆谷為賣點，改善餐廳生意。吃完主菜和爆谷後，老闆娘又送來一盤更滿的爆谷，我們盛情難卻，吃得滿足。

沒有想到，那是我們最後一次品嘗老闆娘的日本料理。還來不及道別，餐廳就結業了。我還記得最後一次離開餐廳時，老闆娘目送我們的笑容，像永不凋零的向日葵。

古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