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 程
“請從水塘繞過碧瑤閣,再上松山斜路,謝謝。”我報的地址都是一樣的。一次又一次。
計程車司機總是隔上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對於這樣的地址,或對於我事先淆底的語氣。這個問題的回頭詢問度當然不低,如果我補充,是到學校去,他們大多都會更加混淆,連作為一個計程車司機對於澳門地理熟悉度的自信,都產生了動搖。
司機的年齡層有差異,年資有差異,文化程度也不一。最初兩次的經驗是最尷尬的。我們互相越是懷疑,情況越是尷尬。我說,松山斜路上是有一間學校,他說松山有學校?我說,有一間啟智學校,他一位幾乎已屆老年的“半長者”,帶着完全純真的語氣答我,啊對啊有間學校俾那些“低低哋”的小朋友讀,讓我直尷尬到腳板底。
他還侃侃而談分享他自己認識的人中,就有一個女性後輩,說他怎樣勸她絕對不要懷孕時照X光,結果害得寶寶“低低哋”。才三十元的車程,我無數次想跳車。那尷尬最嚴重之處,是他如此純真直觀,甚至明顯是熱情而“好心腸”。我實在不好意思目擊在澳門這個好歹算是現代化的多元城市,還是有人帶着這樣的角度看特殊人士。
年輕男司機的車上總是播着流行音樂,他們談吐明顯有些分別,對於搞不清楚地址,溫溫文文地說不好意思。有時會明顯感覺到他們嘗試理解和服務的意願,越是明顯如此,越是像在疫情期間被逼轉行。
不怕,大家都不知道那兒,不怕,大家都很少去的,不怕,大家都不願提起的,所以不知道。因此我才練習着,好好說出啟智學校的名字。
有個星期,我不知哪來的自在感,和女兒坐在後座,笑着笑着就對司機說:是啊,我們要去上學。
一程又一程,計着。
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