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家與社交恐懼者的夢魘
據清宮檔案記載,單是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年),“火鍋狂熱分子”乾隆帝一年便吃了兩百多頓火鍋。開春早晨要吃“燉酸菜熱鍋”和“鹿筋拆鴨子熱鍋”;初夏的是“野意熱鍋”和“山藥鴨羹熱鍋”;入秋的早飯是“燕窩蔥椒鴨子熱鍋”;冬至,則是關外野味和羊肉火鍋的季節。
幸好都是養生菜為主,若全是麻辣鍋底,乾隆又怎會只是“十全武功”呢?恐怕征戰年年,搞不好歷史也要改寫。
乾隆時期的美食家袁枚,對火鍋最為反感,在《隨園食單》裡甚至單獨列出“戒火鍋”的規條。袁枚覺得火鍋有兩大可惡,一是“對客喧騰,已屬可厭”,二是“物經多滾,總能變味”。對講究細節的袁枚來說,“各菜之味,有一定火候,宜文宜武,宜撤宜添,瞬息難差”,火鍋是何等苟且,不但火候單調,毫無廚藝可言,煮出來的東西味道混雜,口感惡劣。
就克服社交恐懼而言,火鍋之效用,足以令其他菜品望塵莫及。諷刺的是,作為堅決反對火鍋的代言人,袁枚晚年最大憾事正是因為身體不好,未能赴京去吃乾隆皇帝的“千叟宴”——五千九百多個老頭聚首一堂,共享一千五百多個野味火鍋。那頓“銀髮族聚餐”一點也不馬虎,上天下地,百味雜陳,單是配菜就有鹿肉片、飛龍脯、狍子脊、山雞片、野豬肉、野鴨脯、魷魚卷、鮮魚肉、刺龍牙、大葉芹,還要加入補氣活血的中藥刺五加,清口菜是那麼一點鮮豆苗。
這種土豪風的火鍋和群體聚餐,正是袁枚此生最痛恨的畫面,饕餮惡俗的極致,但也是皇恩浩蕩的懷柔手段,吃到就是賺到、可以代代相傳的談資和面子。今人還在麻辣火鍋裡放午餐肉呢,袁枚先生若泉下有知,大概會感嘆人間不值得,不願再投胎轉世吧。
(麻辣火鍋的成長教育 ·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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