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谷夢龍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君家豪宕又風流，滿室兒郎書滿樓。

友石齋藏矜墨妙，覃谿餘緒足千秋。

粵自乾隆二十三年，廣州一口通商，十三行因而壟斷西洋貿易，行商積財鉅萬，潘盧伍葉稱四大家族焉。就中以風雅擅名，潘正煒聽颿樓刻帖，伍崇曜粵雅堂刻書，年齒長於二君而交遊之廣，賞鑒之精，收藏之富，在潘伍之上者，為葉君夢龍。夢龍字仲山，號雲谷。行二。父廷勳，義成行行主，早歲棄儒而賈，後來棄賈而儒，馮魚山、黎二樵皆折節與交，有詩文書畫之好，著《梅花書屋詩鈔》，有新柳詩，和者皆一時俊彥。雲谷乾隆四十年出生，性聰敏，敦內行，家居好讀，有父風。年十七，以父病棄儒從商，承家業。壯歲援例為戶部主事，升員外郎、山東司郎中，職守謹慎，未幾引退。嘉慶十三四年間，海寇內犯，雲谷白當事，自以其意喻夷船防犯，寇即散去，人謂得大體。平生篤交誼，寬以待人，富而有禮，仗義通財，友朋所得妙跡輒歸其秘篋，宋芝山助力甚多。宋芷灣訂交贈詩，有“尋常圖畫不經眼，湖海賢豪盡昔遊”之句。有《風滿樓書畫錄》。今散見諸家著錄，由宋迄明清，不備舉。收藏印有“葉夢龍印”、“葉夢龍鑒賞”、“葉夢龍鑒藏”、“雲谷”、“雲谷曾藏識者寶之”、“雲谷葉氏家藏”、“南海葉氏雲谷家藏”、“葉雲谷家藏書畫記”、“曾藏葉雲谷處”、“葉氏風滿樓印”、“葉氏風滿樓所藏書畫”。刻《風滿樓集帖》六卷，張伯英謂“雲谷曾從翁覃溪游，世有法書之嗜，故選書不致謬陋，粵刻中之可觀者矣。”其次《友石齋法帖》四卷，以元明人為多，伯英謂“絶無贋書，甚可觀也。”又有《貞隱園法帖》十卷。京寓宣南坊，所居曰友多聞齋，阮雲臺、張船山、宋芝山、李春湖、陳玉方、錢梅谿、湯雨生皆與往還，與翁覃谿交最厚，覃谿屢為所藏題識，具見翁集。嘗致書云：“今日接到屬題之八種，實是宋拓。然八種具有源委，具有來處，正須一一細為題識，豈可空贊。 ”跋趙子固五字未損本《蘭亭》云：“是本實無可疑，不意雲谷竟宛轉多方得之，可見天下奇物儘有，能用心者自能羅致耳。”輒舉鉅金得寶物，頗見其豪。覃谿佚去《石洲詩話》前五卷草稿，亦為雲谷在都中購得，持歸求跋。歸里築倚山樓，里中名儒與南來雅士，若謝里甫、惲子居、伊墨卿、宋芷灣、張南山、黃虛舟、呂子羽皆有宴集。與吳荷屋為兒女親家，往還四十年。墨卿於花谿、雲谷喬梓最有情，有句謂“患難遇知己，夙世原弟昆”，蓋墨卿知惠州，因事去官，得葉氏父子捐資復官故也。雲谷能畫，東莞博物館藏其《江水帆影圖》。書法罕覯，《廣東歷代書法圖錄》僅見其《貞隱園法帖》小楷序拓本，此外馮永軒《馮氏藏墨 · 翰墨丹青》收錄雲谷行楷扇面。雲谷刻《風滿樓集帖》泰半小楷，蓋言“學書必從楷入也”，間見題識，皆行楷。此其畫跋一則，作隸書，更屬難得。茲錄文如下：“畫法自唐、宋迄元又一變矣。當倪、王、吳、黃與雲西、敬仲諸家，專意蕭疏澹逸之筆，以化宋人之纖巧刻畫。敬仲筆墨存世無多，直與幻霞、雲西相伯仲。此軸冲和秀澹，展閱令人心曠神怡。誠佳製也。”款識：“嘉慶壬戌秋月，南海葉夢龍書于風滿樓。”鈐朱文“葉夢龍印”。此書中規中矩，意近《曹全》。紙上有“法喜大藏”四字印，疑為古時寫經箋。書時嘉慶七年壬戌，在粵寓，時年廿八。後三十年道光壬辰，卒，春秋五十有八，有子十四人，謂之“滿室兒郎書滿樓”，亦紀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