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住一齊死

晚唐詩人羅隱寫過一首詩，題曰《雪》。雪是白色的世界，令人嚮往，也曾令我心醉。有謂“瑞雪兆豐年”，這句話是有科學根據的：因雪而大地積水，有利於來年春耕，對農作物有好處。我也見過“瑞雪”，但此瑞與彼瑞不同，那是瑞士的雪。感覺像周敦頤《愛蓮說》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不過滑雪的運動健兒則是例外。

羅隱的《雪》詩云：“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瑞，是吉祥的意思，吉祥就是平安、幸福。幸福離不開生活享受。為何詩人這麼知足，竟然嫌多？他並非白癡，只是各人的見解不同。詩一開頭就說人人都謂大雪預兆豐年。詩的次句作出反詰：“豐年事若何？”否定了“盡道”。起碼他就不這麼想。為了他的觀點不同，詩人提出理據：“長安有貧者。”那些貧者身上無衣，口中無糧，恐怕未見豐年，早已凍死了，是則豐年、祥瑞對他們來說，已沒有甚麼意義。況豐年必然是穀賤，穀賤則傷農，結果是因豐收而破產。

粵俚說：“有辣有唔辣。”說明事物往往有雙面性。在大原則上，沒有理由不贊成豐年，難道荒歲生活會好過嗎？餓殍載道，並非個人的事，而是社會問題，然而有人高樓飲美酒，有人餓死在街頭。作者說的無非是賭氣話，憂深過憤，也算正常。正是：

瑞雪兆豐年，秋收在眼前。

糧多歡百姓，物賤苦耕佃。

易滿官倉廩，難籌租稅錢。

何如均凍餒，彼此不須憐。

此亦賭氣詩矣！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