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僅十歲的修車師傅

第二天，司機載我們到開羅周邊的名勝古蹟遊走。我們究竟參觀了什麼地方，如今已淡忘，但忘不了當日車途中的對話。

司機說，父親是個酒鬼，整天酗酒，醉醺醺的時候會打人（這在禁酒的穆斯林國家實在匪夷所思），他初中未讀完便得出來工作養家。我讚他書雖然讀得不多，但英語說得不錯。年輕人回答，是在工作中不斷學習的結果。每逢開車接送遊客，他都努力跟每一個人學講英語，身邊永遠有一本筆記簿、一本英文字典，聽不懂的話叫客人寫下來，停車等人時查字典反覆背誦。一口可以和客人談天說地的英語，就是這樣練出來的。他的女友在旅行社做導遊。

談到努力學英語的動力，源於懂英語的司機和不懂的價錢不一樣；他還補充，懂漢語的人身價比說英語的高幾倍！

遊覽途中，司機載我們到一間修車店給車胎打氣，他指着店門前的一個小孩說：“這男孩才十歲，已懂得修理汽車，技術還不錯。”

映入眼簾的是個一臉稚氣，一身油污，手上拿着士巴拿的小人兒：真的還只是個小孩！如果說修車技術已經到家，那麼他開始學師的時間，豈非只得幾歲？我肯定他是從未入學、未曾懂性，已被家人扔到修車店工作的幼齡童工！人間何世⁈

我在上世紀五十年代讀小學的時候，母親曾經營過咖啡檔，當時請過一個年齡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童工。那女孩的臉容我至今仍歷歷在目，當時小小的心靈已覺得她很委屈：我在上學，她卻要工作。

我們訪埃及的時間是二○○七年，四年後埃及爆發“阿拉伯之春”，今年是革命十周年。十年人事，今天的埃及比穆巴拉克時代更腐敗更獨裁。我惦念着當年的那個年輕人，在中東政局動盪與世紀疫情夾擊的亂世中，估計已成家的他，生計又如何？

（那些年的旅行故事 · 二十四）

沈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