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過來想

少年跳下去了。

茶餐廳，坐在旁邊的兩位工人大叔和外勞侍應熱議着，他在他阿爸面前跳下去，佢死唔緊要，佢唔諗下佢阿爸下半世點過。

未畢業的心理輔導員，一邊拉着我女兒爬軟墊，一邊說他的同學差點都跳了，被朋友拉回來，今年有兩個。社工系、心理系、治療系學生，好多都是自己一身傷，含着一腔憤怒才進入專業，為自己搵生路。

十歲不到的男孩，中文不達標，隨口就講咁不如我死。大人們責備，知唔知你咁講家人幾咁傷心幾咁驚。我內心只是想，少年你太年輕，中文全炒，將來出到社會，可以找一份不需要寫中文的工作，如果你去日本，他們還會讚歎你識咁多漢字。他帶着十歲的眼淚真誠熱切地問我，他可不可以做美國人？我差點想說，留着自己的心，將來去試試看。

作為創作者，我覺得，曾經有一個中文老師讓我可以用中文字表達自己，我寫的東西沒有修辭、胡思亂想，可是他說，很獨特，已經功德無量。到你想要用到、需要用到的時候，有時你自然會突然知道其實要怎樣學，還好過上學。

設計界有個前輩的口頭禪是，只要唔死乜都得。

很多跳下去的人，不是不在意阿爸阿媽，或者相反，他們過度在意了，阿爸阿媽點睇自己？他們過度在意了，自己“不夠分數”的那些“凹進去”的地方。倒過來想，死咗都仲要諗阿爸阿媽點諗？唔係呀嘛？其他人繼續拉扯，你仲唔改正？你仲唔填補？你仲唔點點點，你將來點算？

少年，你將來，大有可能，還要活多一百年。一百年，夠你將中文所有字逐個72pt列印出來，圍繞太陽系幾百次，仲有許多時間，讓你百無聊賴到排埋英文日文韓文蒙古文，將地球語言排到銀河系。

我們究竟為甚麼不告訴他們事實？與社會周旋，你得鬥長命啊。只要命夠長，你就有幾千次機會無限復活。明明我們未為輸。

店員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