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髮記

時代越進步，越多人早生華髮，可能和用腦力的人較多有關。在染髮成風的今天，少年白髮完全不是問題，顏色任人翻弄，即使中年後的職場婦女，所見皆一頭青絲。對她們來說，老大之後，如何回復一頭天然白髮才是大問題，原來過程毫不簡單。

一場肺疫的影響，滲透生活的每個角落。為免風險，理髮店少去為妙，頭髮長得無法忍受，才匆匆修剪一回，至於染髮，因為限聚隔離，不用亮相人前，邊幅可以減省，便趁此良機，乾脆閉門養出一頭白髮算了。髮型屋老闆表示絕不苟同，他說還未見過有退休後的女顧客成功白頭的，“睇你忍得幾耐？”全靠他的反面鼓勵，我堅持了十個月，最後他笑着確認我是此店唯一達標的熟客。又打趣說，如今年輕人流行的髮色，正是我這一頭灰白，價錢是最貴的，因為漂染技術繁複。老的想藉黑髮留住歲月，少的巴不得老氣橫秋顯風霜，世事正是如此顛倒不迭。

實在頭髮也如世事，不是非黑即白。要長成一頭白髮，決非朝夕可就。因為長期漂染，一旦還我原髮，似青黃不接；青絲尚有餘縷，乾黃的枯髮滯留，其他似灰似白，偶爾又會撥出閃閃生光的一撮銀髮來。一頭殘髮，潘岳的“二毛”猶嫌簡括，灰髮白髮銀髮都不是，無怪古人以“華髮”名之；不是白，是花白。據我那些早已登陸多年的瑜伽學友說，養一頭渾成的白髮要三年。她們都在觀望狀態，每周考察我的華髮進度，說稍後要選個良辰，過渡人生新階段云云，可見白髮的象徵意義不容小覷，那是一種順應自然的降服心理，生命中好些東西都可以慢慢放下了。

心理衝突不是沒有的，從此搭車或購票不用再出示長者卡，關愛座可以大模廝樣盤踞，地鐵中偶然會有不看手機的年輕人讓座，堂而皇之被撥入社會的關顧對象行列；你會知道，這便叫老境。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