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壇雜憶與述懷
“使一個人幸福有時並不需要很多東西!一生中幸福的時刻畢竟很少。”雅羅斯拉夫 · 塞弗爾特在〈一個詩人的誕生〉裡說完這句,瓦爾特 · 惠特曼在書末的一篇〈典型的日子〉像是隔空回應般抒懷道:“我時時在想,我一生中當然每天都看見天空,但我從來沒有真正地看它——難道我不應該說那是完美的幸福時刻嗎?我曾經讀到過,拜倫就在死前告訴一個朋友,他一生中只有過幸福的三小時。”
《青年到此為止》是雜誌《世界文學》創刊六十五周年珍藏書系之一的散文卷,收錄了毛姆、奧威爾、伍爾夫、蕭伯納、邱吉爾、赫爾曼 · 黑塞、夏目漱石、阿蘭等世界各國不同時期作家的二十九篇散文,是這些大家們創作生涯中的吉光片羽。《世界文學》的前身是一九三四年魯迅先生創辦的《譯文》,當時稱得上是拯救國人精神的一道光。《青年到此為止》全書分為四部分:青年到此為止、一個詩人的誕生、不帶家具的小說、靜。其中“青年到此為止”選錄了埃米爾 · 左拉、弗蘭西斯 · 培根、夏巴尼、夏目漱石、毛姆的五篇人生隨筆,“一個詩人的誕生”選了七個詩人與意識流派作家的散文,“
不帶家具的小說”則選了八篇小說家們關於文學創作的隨筆,“靜”收錄了九位作家對自然與風光的感悟。
作為一本散文集,它的好處就在於你可以衝着自己喜愛的作家去,與此同時,那些尚未被你熟悉的作家還會在不經意時帶來意外的驚喜,成為一個小小的索引。當然,另一面就是也可能會出現讀者不對胃口的作品,總言之,閱讀此種集合類的散文選集猶如一次開寶箱的過程。
然而此書是從《世界文學》六十餘年四百多期譯介的作品中精選過來的,是經歷了時間考驗的作品。雖然都是散文的體裁,用編者的話來說是“從體量論,散文比起小說、戲劇等鴻篇巨製,不過是一株小花。然而雖小道,亦有可觀者焉。”若說文如其人,比起小說、戲劇等題材,散文似乎更有擔當。文字裡述懷了作者的個性、人格、氣質。小說家、劇作家可以“隱匿”自己,散文作者卻不能。散文最是要求作者的真誠,散文往往是小說家、劇作家、詩人創作擅長的作品以外的感悟與表達。
本書書名取自收錄其中的同名散文,毛姆的這篇〈青年到此為止〉記述了他的兩篇散文:“七十述懷”和“七五述懷”,分別是毛姆在七十歲和七十五歲時,就特定人生階段抒發的人生感悟。他說:我三十歲的時候,我哥哥對我說,“現在你不再是孩子,你已經成人,必須好好做一個人了。”四十歲時,我對自己說,“青年到此為止。”五十歲時,我說,“自己騙自己沒有用,我到中年了,我得同意。”六十歲時,我說,“現在我必須把我的各種事情整理一下,必須自己結一筆帳。”
讀者不得不驚訝於一向犀利、睿智的毛姆,在他七十歲時,依舊這般坦承又不失幽默,他認為在所有的生日中,七十歲的生日意義最大。“人已到古稀之年,這一向被認定是人生派定的年限,多餘的歲月只是在時間老人執着鐮刀轉身向別處刈割時偷活到的屬於不定之數的餘生。人到七十歲,不再是在老年的門口。他就是個老人了。”
另外如列那爾的〈冷冰冰的微笑〉、伍爾夫的〈現代書信〉、詹姆斯 · 瑟伯的〈求愛萬象〉、布封的〈馬的素描〉,讀者都可感受到無論是毛姆,還是他們,行文中都透露出一種坦誠又機智的親切感。而這些成為了經典的作品,如卡爾維諾曾說的那樣,“這種作品有一種特殊效力,就是它本身可能會被忘記,卻把種子留在我們身上”。
花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