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尖刻

“成名要趁早，來得太早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張愛玲

喜歡楊照的文章，在一堆張愛玲百年誕辰紀念文章中，竟然差點把他的《借來時間中的空虛感——細讀張愛玲的〈封鎖〉》遺漏了。

一直偏愛張愛玲早期的短篇小說，張腔張調，自成一格，楊照就挑了這段時期的張文來點評，筆頭和張的一樣，尖刻細膩，和被評的刻薄張文是天生一對。

張愛玲：“她是一個好女兒，好學生。她家裏都是好人，天天洗澡，看報，聽無線電向來不聽申曲滑稽京戲甚麼的，而專聽貝多芬、瓦格涅的交響樂，聽不懂也要聽。”

楊照點評：“描繪出一種深刻的虛偽，努力趕上現代文明，生怕自己落伍了，不只是裝出現代的外在模樣，還要強迫自己在家裏都過那種天天洗澡、看報，聽貝多芬瓦格涅的生活。不只要做給別人看，還要說服自己相信……好刻薄啊，拐這樣的彎來說吳翠遠是個沒有真實生活的人，她過的是二手、三手、甚至四手、五手層層隔閡的生活。抄襲別人，抄襲別人抄襲別人的生活。然而這比喻如此有力，具備有強大的能量，穿透小說中的吳翠遠，打擊在我們身上——我們自己過的是original authentic的生活嗎？我們的生活是不是也充滿了各種到處套用來，像是轉手翻譯的感受？”

看楊照此文，不由笑出聲，尖刻得真要把看書的也打上才罷休。

有段時間看張愛玲的東西，不論是曾看過的重看，還是沒看過的，總覺寫於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張文查實在打臉現代人，那時尚未有今天的潮語偽精緻，但張文倒把都市人偽精緻的外皮剝下，赤裸裸露出自私空虛的人心和平凡平庸的人生。

楊照說，看張的作品不斷翻攪我們平凡平庸的人生，“非常過癮。”

程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