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與蘇珊》的前瞻性
七點四十分,想不到竟然有點緊張和莫名的興奮。三十分鐘前,突然想起,不應這樣乖乖地坐着,要享有平時坐在劇場裡被禁止的樂趣,立即跑下街買了柴魚花生粥、燒賣腸、蛋撻、蝴蝶酥、薯片及兩支果汁。應該要緊張的,這是個歷史時刻啊——望着電腦屏幕倒數,八點鐘!準時……沒有畫面,手忙腳亂搞了幾分鐘,原來不是這個帖子,點進正確的鏈接,安娜和蘇珊出現了,她們兩個已活了七分鐘,怎麼辦? 將鼠標在畫面上試試,哦!可以倒回重看的。
《安娜與蘇珊》是窮劇場和足跡的跨地製作,源於前年第九屆足跡小劇場演書節中,梁建婷與龔嘉敏根據主題“像xx的一個表演者”,從多麗絲 · 萊辛《十九號房間》及列夫 · 托爾斯泰《安娜 · 卡列尼娜》的兩本文學經典中,各自取材所創作的片段。綜合了成為上年澳門首演的雛形。原計劃今年到台灣演出,因為疫情,改為以錄影於線上播放;觀眾在網上購票後,可加入成為觀眾社團成員,開演前在社團公告中得到演出聯結,準時點擊即可觀賞。社團在演出結束三小時後解散,在這期間觀眾仍可重覆地看——這亦令我在看戲途中把錄影按停接了個電話,去了次洗手間。雖然演出是錄影,但觀眾不是購票後隨時可看,而是按平日劇場演出的場次和時間來出席,分野了網上沒時限看電影的形式,增強了約定感,規範了線上空間的自由卻保有了到劇場看戲的儀式感。
說是歷史時刻,因為它的製作方法、表現形式,都是澳門首次。在疫情嚴峻時,澳門有些劇團曾拿出舊作品的錄影在線上播放,近來亦有劇團以直播進行讀劇演出,但拍攝時多是記錄性質,以錄影服務現場演出,沒有藝術方向的加入。《安娜與蘇珊》迫不得己由現場變線上演出,卻造就了導演高俊耀對表演藝術現場性的思考。當大家不能再坐在一起看戲,獨特的現場和集體感沒有了,它可以轉化成甚麼?“現場”真的如此重要嗎?
舞台現場演出和影像轉播的關係,一就是變成了現場錄影,以記錄為主要任務;又或者是錄影後再剪接,反其道將舞台演出電影化,失卻了舞台的即時感和現場感。不少劇場工作者對把節目錄影下來再播放這個方法存疑,害怕它破壞了劇院的觀感質素,也害怕令一些沒有進入劇場習慣的觀眾看過之後,會覺得不及電影的靈活,反而以後也不再進入真正的實體劇場。月前在網上聽了香港前西九文化區表演藝術行政總監茹國烈的講座《疫情之下,表演藝術的五個問題和五個趨勢》,談到甚麼是“現場”,他以觀看大型足球比賽為例,以前強調到場觀看,感受現場的真實,但現在電視直播的科技,令你坐在電視前鉅細無遺地看得比現場每個觀眾都清楚,沒錯過任何精彩的時刻,比現場更現場;相對的,在大劇院坐最後幾行買了最平票的觀眾,拿望遠鏡也看不清演員的表情,遑論甚麼交流對手戲,這樣的現場感,很過癮嗎?
如果現場不再現場,卻可以找到新的藝術形式,這會否是未來表演藝術的趨勢?高俊耀便似乎是不自覺地走入了這個探索之中,這樣走出來的作品,是澳門首次。他呈現出的線上版《安娜與蘇珊》,有分鏡有剪接,有平時少見的床下、俯瞰的角度,有些場面和畫面十分有劇場感,有些畫面又像是展現名畫。台詞在戲中依然重要,但畫面同時在表現着故事。(上)
尼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