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距離
直到如今,有人問路,我仍直覺地會以時間代空間作為計算距離的方式:“走十分鐘便到了。”“要走半小時呢!”旅程中輪到自己要問路時,人家說,還有一公里路呢,可我完全意識不到那到底有多遠。
嘗試細想箇中底蘊,首先便清算到生長地頭上來了。在一個那時只約四平方公里的小城,平日生活的範圍更非常有限,來往的大小長街,就只那麼三數條;一小時可由關閘走到媽閣,兩小時可以散步到遙遠的新口岸再爬上長命橋走到水中央。你會用一公里去形容生活的空間距離麼?那已是腳下全部土地的四分之一了。然後我們又走到大城。生活緊張的大城,一切爭分奪秒;你家離此有多遠?不遠,半小時車程罷了!由這裡到離島很遠吧?啊不過一小時航程就到了。於是,給問路人的答案往往是“很快便到了”。我們習慣用時間量度空間的距離,畢竟那是生命的核心價值。
空間距離的概念,還有方向感,如北方人說的往南走或向北去,我們,一般都迷糊得可以。到了電腦導航系統面世,更哪管它東南西北有多遠,跟着手機走就是。慢慢我們便沒有建構宏大空間的意識,眼界越縮越小。反正是咫尺天涯,海角,一剎那便到了。一旦讀到神話中有個悲情的不周山,簡直手足無措。不周山,顧名思義是永遠不會周合的山,不論你繞行多少匝,永不見盡頭。想想都覺絕望。那到底要走多久?
有時會想,到了哪一天,有人問路,又有人告訴他,前行兩百公尺轉左,再沿路走三百公尺便到了。那表示,我們的世界觀已有不同,或者可以開始慢活了。
倒是疫情嚴峻的日子,有一種時空意識,我們忽然清晰起來,二十秒的洗手時間有多久?人人可準確掌握。限聚令之下,最熟悉的空間距離,叫社交距離,又一點五米有多遠?似都目光如炬,了然於心。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