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園之樂

現代城市的窄縫裡生長着綿長的園林，它們填滿了大廈與馬路間的空隙，大隱於市。這類可愛、小巧玲瓏的公園，靠着人工湖、高樹與圍牆，巧妙地遮蔽了人群投向城市的焦慮視線，滿足了漫步者對自然的朦朧嚮往。這是一種想像中的自然，井然有序卻仍不乏野趣，好似盆景一般，被設計者精心雕琢出它天然去雕琢的美。

大約多數自然博物館都會有類似的設計：一條寬闊的坡道，螺旋向下至底層，貫穿整座場館。恐龍屹立在道路兩旁，鯨魚遨遊於鋼鐵蒼穹之下，參觀者緩步前行，博物館成為滿載史前巨物的挪亞方舟，一座靜止的動物園。霸王龍模型張開復又合攏的血盆大口，上下揮舞的前爪，和失真的怒吼，與它周遭昂首挺胸的化石群，實則是一種對自然的滑稽模仿。但正是在這一種模仿裡，自然成為了一個無限近，又無限溫和的善物。縱使霸王龍身高近十五米，約莫是四五層樓的高度，人在其面前也不會自覺渺小，因為它是被馴服的，是可控的，是人類凝視觀賞的玩物。

去年，第二次參觀了上海自然博物館後，為了平復心中因意猶未盡而勾起的惆悵，我在街道上遊逛，順着馬路，拐入一座不知名的公園。春日還未降臨，深冬寡淡的太陽難以將萬物喚醒，樹叢低垂着枝頭，有氣無力。公園正中央，湖泊渾圓地安身於淤泥深處。我行至臨湖亭，低頭去看湖水。巴掌大的錦鯉聚集在我腳下，鍍在魚鱗上的晚霞，隔着半透明、奶白的渾濁湖水，變得柔和了許多。錦鯉搖擺着魚尾，水花四濺，為了討得一點吃食，久久不願散去，使我聯想到傳統水墨畫的圖樣。錦鯉的靈動在那一刻淡去，與牠們所棲身的公園一樣，淪為點綴城市的裝飾物。

（二）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