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尾呼應

黑澤明對電影前奏有極高要求，緊密嚴謹，發揮第一場戲的吸引力與戲劇表現力。對結尾的要求也一樣，不僅為故事收筆，更要與前奏有所呼應。

最近重看黑澤明所有影片，發現一個有趣現象，首尾場景似在重複或相近。《姿三四郎》的首尾皆是歌唱、續集皆為與外國人打鬥；《踩虎尾的男人》一頭一尾都是穿越叢林、《靜靜的決鬥》皆是手術戲、《羅生門》均是城門下小人物的對話、《蜘蛛巢城》是煙霧瀰漫的城堡畫面並結合歌曲、《赤鬍子》也是療養院大門。

有的影片之首尾大致相同，但有所微變。《美好星期天》起首是男主角在火車站等待女朋友時拾起煙頭，結尾則是一星期後的約會，畫面也是煙頭。《用心棒》與《椿三十郎》的前奏皆是三船敏郎來到小村莊，最後同是他離開的畫面。《留芳頌》開始是看手錶的鏡頭，最後是時鐘特寫的畫面作結尾。

這種類似“迴旋”的戲劇結構，即人物從片首開始，經歷中間的事情，最後又似在回復起首的狀態，但人性皆有所變化，喻為生命周而復始，世界一直重複運行，但人性在其中得到歷練、感悟，變得不一樣。像《美好星期天》裡，無論起首還是結尾，男女主角皆在相戀，關係沒有動搖，生活依舊貧窮，然而兩人在經歷挫折後，對未來更樂觀，感情更堅固。

《用心棒》與《椿三十郎》中，主角皆是孤身進城、孤身離城，進一步塑造其浪人特性，助人不留聲名，殺人不拖泥帶水，人性更統一。

這種首尾呼應的戲劇結構，並非黑澤明首創，當代許多影片也運用得更多，只是他用得更廣更深，既無雕琢之痕，更具弦外之音，構成鮮為人討論的黑澤明戲劇美學。

（黑澤明誕辰110周年紀念之十四）

高 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