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救天下沉淪
淳于髡,在《史記》中編入〈滑稽傳〉,由此可以想像,他是一位十分風趣的人。生於戰國齊之稷下,常出使諸侯各國,未嘗辱命。楚師侵齊,受命至趙國求援,趙王授兵十萬,助其退楚兵。時齊威王喜好宴飮達旦,髡屢以讔語諷諫,使罷長夜之飮。
這陣子,談的正是《孟子》,為何卻出了個淳于髡?原來淳于髡問孟子:“男女授受不親,禮與?”所謂“授”,以物給與對方也;“受”,是接受對方給與之物。設使授、受兩方是一男一女,所交接的是一件日常生活用品,也不能直接交收,即是授者須把物品放下,然後由受者接收。淳于髡問:“這樣是禮的要求?”在今天,簡直是匪夷所思。不過,在我兒童的年代,男女握手禮已嘖嘖稱奇,僅是幾十年間,從“見駱駝言馬腫背”,一變而為平常。擁抱、親吻,如果要問:“禮與?”我可以答覆你:“禮也。”從西方人的角度看,的確是“禮也”。西風東漸,在我們來説,稱之為開放。
孟子答覆淳于髡,曰:“禮也。”
淳于髡又問:“如果自己的嫂嫂遇溺,應不應該伸手去拯救?”因為這必然牽涉到肢體的接觸,乃有此一問。孟子毫不含糊地答:見嫂溺而不伸手救援,簡直是豺狼。意謂沒有人性。孟説:“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權者,權宜也,即靈活變通。
淳于髡就是善於以旁敲側撃的方法先行,然後進入主題。他問:“今天下溺矣,夫子不援,何也?”天下沉淪,如何拯救,這是大事。“夫子不援,何也?”正中要害,且看孟子如何應對。
孟子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其實孟子何嘗不關心“天下溺”呢,只是採用救援的方法不同,救天下不同於救嫂,救天下是以“道”去拯救的。一個“道”字很抽象,可以理解為政治主張或思想體系,《左傳 · 成公十二年》:“天下有道,則公侯能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亂則反之。”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