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裡

我手機裡和電腦裡一直存着這首歌，因為每每聽到它就會想起你，想起我們。

說來也怪，那一陣子歐洲各大廣播電台幾乎全在播放這首歌，因此不論是清晨剛起床打開廣播，還是中午在廚房裡忙着做飯，抑或是黃昏時驅車行駛在奧地利的田野鄉間，我們時常會聽到這首曲子。它的調子雖快，然而歌詞卻講述着感情走到終點時的無可奈何。

那時候，我正在讀英國作家朱利安 · 巴恩斯的一本小說，標題是“The Sense of an Ending”

（終結的感覺）。受了這首歌和這本書的啟發，我開玩笑地對你說：“我將來要寫篇德文小說，題目是Das Ende der Liebe（愛情的終結）。”

你常說我筆下的愛情故事永遠是“悲傷的浪漫”。也許是吧，一如我們。

我們有哪些浪漫的事？我坐地鐵去你家時，我發訊息給你，告訴你我快到了。你說要在地鐵口等我。我回覆說：“不必了，又不是第一次去你家，我認識路。”可是你說：“我想在地鐵口等你。”如今即便隔着萬重山河，可是每次回想起我一出地鐵口便看見你微笑着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裡時，我依然覺得那是感情裡最美好的事。

離別時，你趴在窗戶上，眺望着遠方，我聽見你低低的抽泣聲。我們就這樣背對着背，任憑夕陽的餘暉在房間地板上悄悄離開。

直至各自無言的淚流盡了，我對你說：“找個好的人，一個可以留下來的人。”

你點點頭，說：“好。”

晚風裡，遠方亮起燈火，那種溫暖真是令人遙不可及。

我們相隔重洋之後，我默默流過很多次淚。你告訴我，忘了吧。這個建議無疑是正確理智的，然而我心裡又隱隱覺得太狠心。

有一天，你忽然告訴我，我剛離開的那幾周，你數個夜晚難以入眠。你回想起一位心理諮詢師的提議，於是半夜起來，在你上班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裡寫了幾句話，以此釋放自己壓抑的心情。我央求了你好幾秒鐘，你終於答應把那一頁紙拍張照片發給我看。

“Du bist wie Sand und Zeit, und ich kann dich nicht fassen.”（你如沙子如時間，我握不住你。）

我戴上耳機，再一次聽那首歌，忍不住掉下淚來，但心裡卻無比感激。

莎蓮娜高美絲的歌曲《It Ain't Me》（不會是我）裡，女主角回憶起與男友十七歲那年的美好愛情，然而兩人年歲漸長，男友沒日沒夜在外廝混酗酒，她最終下定決心，帶上記錄往昔快樂的照片離開。至於誰將照顧酩酊大醉的男友去面對下一個日出，身心俱疲的她早已無力顧及。

按照我最初的構思，《愛情的終結》裡的戀人將以庸俗而齷齪的方式結束美好的感情。我想好了開始也設計好了結尾，然而直到現在，我依然沒有動筆寫這個故事。因為你讓我看到，愛情沒有以大團圓結尾固然可惜，可是在愛情裡，我們曾善待彼此。雖然我們不能共同面對愛情的未來，可是卻因為這份善念，在愛情最後的一個音符裡，我們心裡仍舊念着對方。

美中不足是人生的常態，更何況我們的結局不壞，我們讓過去停在了

最好的時刻。

蔣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