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歐的憂鬱

我與一位意大利記者相識於東帝汶，大家在九九年共同採訪當地的獨立公投。數年前我曾到羅馬探訪他，談起東帝汶已感到是很遙遠之事，因他自家門前“起火”，他慨嘆意大利政壇一團糟。

今次疫情令仍受債務困擾的意大利，雪上加霜。十年前該國為解決債務問題，已按貨幣基金會展開緊縮政策，其影響廣及公共服務，包括醫療。記者友人指出，今次疫情突襲，積弱已久的醫療系統便無法應付，遂成為歐洲受疫情打擊最嚴重的國家，他唯有留守家門緊盯疫情的發展。但觀乎現今的弱勢聯合政府，恐怕令局勢更加混亂。

意大利政治危機早於二○一八年發生，當年三月大選之後，因為沒有政黨取得絕對多數、國會組閣失敗而掀起一連串政治風暴，令歐元區經濟也受到衝擊。經歷多次協商後，結果由反建制的民粹政黨“五星運動”和極右翼的“聯盟黨”組成聯合政府，讓毫無從政經驗的孔特出任總理，最後又引發另一波政治危機。

去年八月至九月期間，聯合政府發生大分裂，孔特提出請辭，政壇再重新洗牌，“五星運動”轉而與中間偏左的民主黨組成聯合內閣“五星聯盟”，雙方同意孔特繼續留任總理一職。

“五星運動”現在是國會第一大黨，它雖未有自認是屬於左派或右派的政黨，但它與多個極右派政黨在歐洲議會內結盟及組成黨團，因此普遍被歸類為右翼民粹主義政黨，而它的崛起也代表了民粹主義正席捲意大利。

與意大利同位於南歐地中海的西班牙，疫情一樣嚴峻，死亡率竟直逼百分之十。回想十年前，債務危機席捲南歐，希臘是重災區，當時西班牙人問：“我們會否成為下一個希臘？”現在，西班牙人再問：“我們會否成為下一個意大利？”

最近，西班牙政府宣佈將醫院和私營醫療公司國有化，以便更好管理這場世紀大瘟疫。不說不知，原來十年前為解決債務問題，緊縮政策成為主流手段，西班牙亦不例外，不少公共服務被私有化，這包括某些醫院在內。當時我正在西班牙採訪，目擊受影響的居民苦不堪言。

那是二○一一年冬天，有些西班牙的醫院因削減赤字而不能七天營運，為了縮減開支，竟然可以有幾天關門大吉，醫務人員被迫放無薪假，變相處於半失業狀態。最不合理的，就是影響到社區的醫療護理。醫療是人權，私有化醫療系統因新冠肺炎疫情重新受到質疑，說到底都是金融資本主義全球化惹的禍。

回顧西班牙的金融資本主義，當一九九六年西班牙人民黨執掌政權，歐盟的金融化進入高峰，人民黨政府利用低利率環境，大肆發展高利潤的房地產產業，並把這產業變成西班牙經濟的主要動力，不斷推高GDP，炮製出虛假的繁華景象。

當時出任人民黨政府的財政部長羅德里戈 · 拉托(Rodrigo Rato)，卸任後隨即成為國際貨幣基金會總裁至○七年，一○年轉往西班牙第四大銀行班基亞銀行(Bankia Bank)出任主席。

其後班基亞銀行出現財務危機，為了拯救金融體系，西班牙政府實施削赤，無論在醫療、教育還是社會福利上，西班牙民眾都得面臨大幅緊縮。今次該國和意大利再遇另一場危機，最受打擊自然是底層人民，黑暗的盡頭還是黑暗。

張翠容（香港戰地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