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流水
一行人抵達長沙時,已經是午後了。
走出高鐵車廂,便感受到涼爽的天氣帶來的舒適感。據說正是長沙最好的時節,不冷不熱的時候。離開火車站前往用餐地點的路上,藍天白雲下所見市容市貌兼顧華樸巧拙,頗見心思用意。
用餐後入住酒店,旁邊是毛澤東文學院,一座形式風格很明顯的建築,大概兼有湖南與江南傳統屋宇的特徵。
同行的女士多,固然可以享受鐘靈毓秀灌頂,也要享受被裹挾之趣。總之,享受被裹挾的過程可遇不可求——雖然拖拖拉拉,算是在晚餐前遊覽了嶽麓書院。
晚餐是定食套餐,於是少了流聲悅耳。
女士們對湘菜並不熟悉,但都是不櫛進士,午餐選單時難免燕語鶯聲一片。男士插不上話,只能沉默欣賞。
又遊橘子洲。
橘子洲頭,有青年毛澤東的藝術雕像。在夜色與燈光的襯托之下,雕像崔巍如山。
近代以來長沙的名氣之大,大抵與嶽麓書院以及共和國的開國領袖毛澤東關聯更多,可能與後者的關聯性更大一些。一首〈沁園春 · 長沙〉,令很多人記住了橘子洲,記住了長沙,也徹底改變了人們對長沙的印象。
讀書人免不得受到文字的耳目渲染。經典文字裡的長沙似乎總連接着奮爭、痛苦與悲傷,也或者是因為長沙太古老太倔強,承載了太多滄桑。作為先秦時代楚國的首封之地,作為楚國先王的祖廟所在地,“篳路藍縷,以啟山林”與“我本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諡”的描述,給長沙留下了堅韌不拔與抗爭不退的烙印,及至屈子之獨吟,終究太過悲愴傷懷,為長沙染上了悲劇的色彩,一定程度上也落定了長沙長久的人文基調。
之後再遊太平古街。午夜的長沙城似乎更有活力,路上隨處可見人潮湧動。
漫步在太平古街,可以看到諸多古老風格的建築與佈局。其實真正的太平古街,毀於抗戰時的長沙會戰與文夕大火,如今的太平街是逐步修復重建的。
太平街,也是賈誼故居所在地。
賈誼是思想家與政治家,是中國兩千年政治體制的奠定者,至少是奠定者之一。當然,他也是一位文學家。在屈子之後,賈誼也被貶謫至長沙。至此,楚辭漢賦的兩位大家皆被稱為“長沙”……兩漢之後,又多有文人騷客留下了相關長沙的傷懷留言,其中就有大詩人杜甫,“文章憎命達”,只有“投詩贈汨羅”了。又有辛棄疾,做不到“事如飛彈須圓熟”,寫出了“寂寞賈長沙”的感歎。
唐詩宋詞的影響力,更超過楚辭漢賦,愈發加重了長沙的悲劇色彩……即便是有嶽麓書院存在,而且連接了周敦頤、朱熹、二程、王陽明、王夫之、曾國藩等等的大家,也擋不住屈賈文化之鼎鐺有耳。長沙是矛盾的,歷史雖然悠久卻長期是所謂的邊陲之地。相對於發達的中原地區,長沙的蠻夷封印,延伸到秦漢時期。哪怕是到了明朝年間,因為湖南依舊是流放之地,連帶着長沙也跟着受累。事實上,長沙的命途多舛一直延續到近現代,比如有長沙會戰與文夕大火……只是隨着時間流逝,創傷被有意擱置在了城市的記憶深處罷了。
岳麓書院與太平古街,見證了興衰。
歷史,難說不是時機與機遇的表象堆積。“瀟湘洙泗”與長沙的種種過往,只為等待一個人的出現。賈誼之後,一位從嶽麓書院走出來的人,立德立功立言,改變了中國,改變了中國的政治體制,秉持着與賈誼相左的理念,以豪邁的氣魄與浪漫的理性,締造了一個新中國。
亂世之中的年輕人,可能在長沙的營盤街上長久的盤桓過,心中默念的是稼軒詞。可能在嶽麓書院裡追索過陶侃、馬燧與王夫之的足跡,思考的是經世救國之道……誰知道呢?
次日用罷早餐,去了一趟湖南省博物館,馬王堆出土的文物是必須要看一眼的……豐富多彩。彼時的長沙已經如此美好了,雖然享受美好的只是少數人而已。
值得關注的是《黃帝四經》,可能顛覆了以往對漢初社會與政治的想像。所謂的歷史記載,未必就是可靠的。人,免不得要被煙火薰陶的。
夜行長沙,身上必會浸染上煙火之氣……這,就是長沙。
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