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美術二十年
澳門是近世中國與西方交流的前沿地,西方的文化、宗教、繪畫、科技都經由澳門傳播內地。澳門美術的發軔也和其特殊的歷史有關。這個巴掌之地經過西方文明的浸染,形成了獨特的文化背景、城市風情與精神面貌,有別於內地的歷史名城。這背景也間接影響了今天澳門文化藝術發展的格局。
澳門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華人,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在此根深葉茂,澳門始終和內地保持緊密聯繫。澳門在一九九九年回歸祖國,歷史的契機掀開了發展的新篇章。國家強盛,聲教廣被,澳門的美術活動越見蓬勃,人才輩出,處於發展的高峰期。
歷史的偶然造就了特殊的澳門,歸納一下,約有數端:
一、南來北往的移民城市養就海納百川的胸襟。
觀察澳門歷史,它開埠以來就是一個移民城市,面積雖小,但宜於居住。現今三十多平方公里,人口六十餘萬,頗多內地移民,以粵、閩為主,此外有京、滬、長三角;特別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內地移民數量相當,大量補充了澳門的人力資源。現在不少澳門美術界的中堅,原來都是外來移民。這種人口結構也養成澳門美術家海納百川,能者居之的性格。藝術上百花綻放,不同的流派、觀念都能各行其道,大家摒棄門戶之見,相互扶持,共同發展。
這個蓮花寶地也吸引了外國畫家,如俄裔君士坦丁、法裔喬德龍、澳洲裔馬維斯等,都有相當造詣,他們以澳門為創作據點,為本地美術發展注入動力。不同族群、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藝術觀念的美術家都能融洽相處。
二、美術團體聯繫內地和澳門,為澳門社會的和諧穩定作出貢獻,堪稱愛國愛澳的表率。
澳門居民往還頻密,偏重人情,樂於結社,現有各種形式、大大小小的美術團體數以十計,其中貢獻最大、為時最長的允推澳門美術協會、澳門頤園書畫會。
回歸二十年以來兩會關係如漆似膠,會員互有交疊。頤園會長崔世昌亦為美協名譽會長,他曾形容這種狀況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兩會團結了絕大多數的澳門美術家與書法篆刻家,除了年度會員聯展,還積極拓展對內對外交流,邀請內地美術家蒞澳展出,也將澳門美術引介到海內外。
兩會在美術上的外引內聯,在澳門回歸祖國前已經開展,在回歸後更形蓬勃。
上世紀九十年代,澳門美協在老會長陸昌主導下,開展澳門地區和西藏自治區雙向美術交流,間接促使澳門居民對祖國邊疆的發展、國家的民族政策有更多認識。自二○一三年開始,美協在國家民委指導下,聯同內地多個機構推出了新項目“彩虹路——民族青少年藝術教育公益行”,邀請澳門美術家,特別是青年美術工作者到少數民族地區為少年兒童義務授課,助力國家發展,促進少數民族文藝傳承。活動連年舉辦,卓有成效,曾訪問內蒙古、吉林、湖南、廣西、雲南等省區的少數民族聚居地,不妨視為進藏之路的升級版,一個澳門美術的品牌。上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澳門同胞慶祝國慶都在本澳多處搭建牌樓,以立於噴水池的天安門最具代表性,主導創作的便是美協的領導和骨幹。國家的最新建設亦會在牌樓有所體現,拉近了澳門同胞和內地的距離,也讓愛國情操默然滋長。茲值新中國成立七十周年、澳門回歸祖國二十周年,澳門同胞慶祝國慶牌樓展在北京舉行,成為澳門聯繫內地的一道亮麗的風景。
澳門是嶺南畫派的根據地,傳統派畫家清遊會的活動所在,故而糅合創作,發揚傳統是頤園的宗旨。該會具有嶺南特色,和廣府往還密邇,也和京、滬、淮揚多有交流。八十年代末,頤園曾邀請以吳冠中為首,包括李小可、楊延文、趙準旺約十位畫家來澳舉辦“北京風光”專題展;二○一七年,頤園再度舉辦同名展覽,展覽作者再受邀來澳參展,成為一時佳話。前後三十年,澳門觀眾透過畫家妙筆見識了首善之區的變化,也見證了京澳美術家的友誼隨着歲月而滋長。
頤園成立之初每月的雅集,由創辦人崔德祺及羅叔重、司徒奇、林近等前輩肇始,至今踏入六十七年,不曾有一月中輟,是澳門地區最為重要的書畫創作交流平台,扢揚風雅,古風猶存,為時之長,為大中華地區所罕見。
此外,澳門書法篆刻協會、濠江印社、澳門水墨藝術學會、澳門文化體 · 現代畫會、牛房倉庫、全藝社等團體,或資歷深厚,或活動質量較高,都是二十年間支撐澳門美術發展有重大貢獻的團體。
澳門的美術團體大都自覺支持國家發展,以美術為紐帶,在創作自由和社會教化之間取得平衡,為維護社會穩定和諧作出貢獻。
三、官民協作,收入二次分配,推動美術發展。
澳門特區政府一直着力發展文化藝術,致力建立文化形象,增強澳門的軟實力,美術是其中重要的一環,有特定機構執行文化政策及向市民、遊客提供服務。
以澳門藝術博物館為例,在回歸之年成立,立足澳門,放眼世界,二十年間舉辦的中西古今視覺藝術展覽達三百多項。對本地已故藝術家作出總結;為具有相當創作成就的藝術家辦展;以“澳門藝術櫥窗”的專項,透過專家評審,選出優秀的青年藝術家創作在博物館展出。自二○○七年開始,以公開徵集或專家推薦的方式,支持澳門藝術家參與“威尼斯國際藝術雙年展”。
藝博館早期強調中西藝術平衡展示,我喻之為“飛機的雙翼”。中國人的地方辦中國人的事,隨着中國文物展及書畫特展積累日深,文化效益顯現,成為本地區的文化品牌,有效地在澳門弘揚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同時舉辦的研討會鼓勵學術研究,活躍澳門文藝氣氛,推動文化旅遊,也為本地區的愛好者提供觀摩的機會,開闊眼界,提高識力,間接催生了澳門美術的中生代,如李德勝、譚植桓、曾國明,經過二十年的歷煉,業已成為澳門美術的中堅分子。
藝博館緊扣澳門的歷史脈搏,強調自身的責任與角色,如二○○一年舉辦“海國波瀾——清代宮廷西洋傳教士畫師繪畫流派精品展”;二○一○年“海嶠儒宗利瑪竇逝世四百周年文物特展”;二○○七年“天下家國——以物見史故宮專題文物特展”,或與澳門文化背景密切相關,或以新視角普及中國歷史教育,以文化藝術為切入點,灌輸愛國教育,這個處理也提高了文物的附加值。
同屬特區政府的澳門博物館、市政署畫廊(前稱民政總署畫廊)、塔石藝文館等各司其職,舉辦各類型視覺藝術展覽,和其他機構互有補充。
澳門特區政府亦對文化藝術團體予以援助,給予經濟、場地的支持,方便民間團體舉辦活動。全澳社團可依法規向文化局、澳門基金會等機構予以申請,活動的受眾首先是澳門居民,故而也是國民收入二次分配的一個形式。官方透過這個方法,釋放了民間的活力,也培養更多文化藝術行政人才,舉辦的展覽或活動也對官方作出補充或配合。這也是澳門回歸祖國以後美術社團日多,活動日見頻繁的重要原因。
澳門回歸踏入第二十一年,正處於美術活動的全盛期,質、量相當,湧現了不少頗具潛能的新生代,但也存在不足,至今仍缺少美術學院,窒礙長遠發展。澳門理工學院屬下藝術高等學校(澳葡時代稱為澳門視覺藝術學院),美術範疇現有設計、視覺藝術(美術、美術教育專業)的學士學位課程,局限於某個方面,未能提供全面而完整的美術教育。澳門其他大專院校也情況相若。澳門美術協會陸曦會長曾呼籲政府正視這軟肋,宜將各院校相關專業併合重組,在原有基礎上組成一所美術學院,用以培養澳門美術人才,也可吸納內地學生來澳升學。
大灣區發展是國家重要戰略,也是澳門的重大發展機遇,作為區內四個中心城市之一,其定位除了建設世界旅遊休閒中心、中國與葡語國家商貿合作服務平台的“一中心一平台”,還賦予澳門新的時代使命“一基地”,即打造“以中華文化為主流、多元文化共存的交流合作基地”。這其實也是多年來澳門特區政府與民間所努力從事的,現在寫入《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澳門的發展更加清晰明確,如何盱衡四方,與其他灣區城市協調進步,打造好這個基地,使之邁向新的臺階,這就考驗澳門官員的文化視野及協調力、執行力了。
澳門是中國的澳門,不可分割;澳門美術史自然也是中國美術史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不負今人告後人,就讓我們以實際行動譜寫澳門美術輝煌的未來。
陳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