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筆下的弄潮兒

曾幾何時，電影海報多以手繪為主，畫師的創作自由相對較大，但離不開以領銜主演的明星掛帥，再因應知名度高低“論資排輩”，決定海報上各人頭部大小、主次和比例。今時今日，任意選取一張中西電影海報，手繪海報已經屬於稀有品種，大多數由電腦軟件和攝影取而代之。以戲中角色為海報設計主體的處理手法仍然是主流，商業利益主宰內容和既定元素，無疑是最主要的原因。

從今日電影海報的設計，回看法國新浪潮電影海報，除了濃厚的文藝氣息，亦偶見六十年代歐美藝術運動的美術筆跡。一九六二年，法國《電影手冊》在特刊上正式使用“新浪潮”的名詞，去形容一批風格鮮明的法國電影。貼近生活，自成一格的紀實美學，沒有因果敘事的故事化傾向，是法國新浪潮的主要特點。

二○一八年十一月，英國文化人諾曼(Tony Nourmand)聯同作家費禮寧(Christopher Frayling)出版《法國新浪潮：設計革命》，從海報設計的角度，帶領讀者認識法國新浪潮背後一班埋頭苦畫的藝術家。諾曼本身是電影海報迷，《設計革命》內的海報，是他多年來累積的個人珍藏。諾曼認為海報在視覺上為電影賦予符合其內容和風格的特質，然而海報師為推廣法國新浪潮的努力、創意和心血，卻一直沒有人去認真研究，於是萌生了出書的念頭。

專門研究流行文化的費禮寧認為，法國新浪潮的電影海報，糅合藝術、攝影和平面設計的元素，自成一套前衞的美術語言。眼底下的方寸天地，海報師可任意馳騁，跟新浪潮的獨立創作精神“有機結合”。享有如此自由的前提，在於新浪潮電影多屬獨立制作，背後沒有大公司的無形之手控制一切。而令諾曼最着迷的，是法國新浪潮電影海報的多樣性。他以美國上世紀三十年代驚悚電影海報為例，指出美國和法國的海報設計雖然各異，繪畫手法卻基本一致。但如果將焦點放在高達執導的《週末》，同一齣電影，交給日本平面設計大師粟津潔和德國插畫家曉曼(Hans Hillmann)處理，前者的意念跟愛迪華荷相近，後者則以字體排印(typography)和簡約風格展現電影主題。唯一的共同點，是兩者都完全摒棄傳統的手繪海報設計模式。

類似的破格設計，在其他海報上同樣有跡可尋：譬如法國海報大師烏希拉(Clement Hurel)為另一部高達作品《斷了氣》繪製的海報，同樣採用了字體排印設計，戲名的字母甚至比兩位主角佔的版面還要多。又例如由路易馬盧執導的《地鐵裡的莎姫》，其海報出自波蘭畫家卡卓斯卡(Jolanta Karczewska)的手筆。她將馬盧幽默風趣的電影風格，以豐富繽紛的色彩和略帶稚氣的構圖展現，令觀眾一看海報，似已預先感受到電影故事的愉悅氣氛，這是海報師的功力所在。

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