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瞑庵克敬

讀清人書法絕句

蕭然囊橐住龍山，氣復沈雄湘水間。

目眚但存真肺腑，洞明世相久荊蠻。

予向慕瓌瑋恢奇之士，憂國傷時，雖窮居野處而不改其志。近世有朱克敬，甘肅皋蘭人，亦其一也。好議論，晚歲究心洋務，與郭嵩燾尤稱莫逆。克敬字香蘇，號餐霞翁，家貧寒，雲遊四方，一至雲貴，繼至湖湘，納貲為龍山縣典史。咸豐十一年，太平軍石達開部至，知縣、千總皆逃遁，克敬率眾力抵之，四閱月而不破。湘撫惲世臨奏請破格擢縣令，部議不許。後客居長沙，終老於此。巡撫劉崐延聘分纂《湖南省志》，旋劉調任，事不果。與湘中勝流若吳敏樹、李元度、郭崑燾、楊瀚、鄧輔綸、王闓運等交往密邇。湘陰郭嵩燾、張自牧，湘鄉曾紀澤與克敬皆好談洋務，守舊目為“四鬼”焉。工詩，自謂由香山入杜，佳者往往似姚武功。張修府稱其詩“作意沉痛，氣復雄厚”。郭嵩燾為其生平第一知己，譽云：“詩筆雄渾，高出諸人之上，而於吾詩所注意處，一見輒為抉出之，可云知言。於吾亦為知己也。”擅長筆記，凡生平聞見，輒宣之於筆，熟習國故。晚歲眼疾，猶不輟於學，更號瞑庵，自撰墓銘云：“生無補於時，死無聞於後。既盲而學古無有，獨以其盲傳不朽。”著作多以此名，有《瞑庵詩錄》、《瞑庵學詩》、《瞑庵叢稿》、《瞑庵雜識》、《瞑庵二識》。又有《鷓言內篇》、《鷓言外篇》、《鷓言雜錄》、《浮湘訪學錄》、《儒林瑣記》、《雨窗消意錄》、《晦鳴錄》、《柔遠新書》。又纂《歷代邊事匯鈔》、《國朝邊事續鈔》。

此朱克敬為郭嵩燾行書六言聯：“樊噲怒如楊柳；貴妃笑破石門。”款識“雲仙仁兄大人正。螟庵朱克敬。”鈐白文“朱克敬印”、朱文“香蘇”印。上聯用漢高祖、樊噲故事，二人本為連襟，呂后、戚夫人爭寵，樊噲險罹殺身之禍。默喻文宗、恭王之事；下聯擬“一騎紅塵妃子笑”，當指西后。光緒四年，清廷召回英使郭嵩燾，翌年返抵長沙，主城南書院講席，自此不復出。光緒十年，恭王以法越事被劾，三月，太后突下懿旨，責王因循貽誤，罷軍機，停雙俸，命家居養疾。事聞，轟動朝野。十二年十月，復雙俸。克敬此聯為摯交所書，瞻望中官，有所不平故也。兄克敏，工八分書，自署壬子年六十一，蓋生於乾隆五十七年，克敬生年不詳，當在此後。《清代人物生卒年表》據《隴右近代詩鈔》小傳，克敬卒年為光緒十六年，高壽無疑。此聯書時迨不出光緒十年三月至十二年十月之間，老年筆墨而丰神俊朗如美少年，異人哉。

陳懷萱